太子,你马甲掉了(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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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中午用午膳时,靳奚来到沉水阁。
这是他们幼时常来的玩乐之所。
后来先帝驾崩后就被苏芸云下令封闭起来,再无人踏足。
前些日子他派人收拾一番,布置陈设一如当年。
现下就成了他与沈荠的寝宫。
甫一进去,在殿内伺候的侍女刚要行礼,便被他抬手遣退了出去。
正值隆冬,他随手解下鹤氅,搭在屏风处,随后往里走了两步,忽然听见被重重帷幔遮掩的水流声。
清泠泠的水声,又仿佛带着最隐秘的氤氲。
吴晴清即将临盆,沈荠大清早包了些东西就去看望,在刑场时若不是她,怕事情更加棘手。
两人一见面也很是高兴,絮絮叨叨说了一通,临走时依依不舍,沈荠只好答应她下回再来瞧她。
去罢秦府,又去了连云坊一趟,如今真相大白,沈家沉冤得雪,而邻里顾及起她的身份对她也是恭谨有礼。
纷纷对其跪拜了起来。
沈荠有些惶恐,让他们不必多礼。
随后便去瞧了张婶,这些年她就将张婶视为母亲,一开始本想给其置办个宅子,出宫后时时看望也方便,但被张婶一口回绝,说她已经习惯这样平淡日子,如果突然富贵,于她昼夜不安。
沈荠思忖片刻,又想为她将旧宅子翻新,也被张婶谢绝。
如今她走过人生大半,年轻丧夫,中年丧子,难免念旧。
已经不再图谋什么富贵。
于她而言,能守着一方菜畦,一瓦旧屋度过余生就极好。
沈荠也不再劝慰,约定会时时来看望她。
临走前,还看到张婶与林老伯因为去留问题又在拌嘴。
她轻轻一笑,觉得有些事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殿里更漏声起,沈荠缓缓收回思绪。
洗的时辰有些久,水温有些不大时宜,她听到有轻缓的脚步声还以为是侍女过来整理内务,忙道了句:
“水凉了,能否再添些热水?”
她未着寸缕,全身浸在浇了牛乳和玫瑰花瓣的水中,只露出洁白圆润的肩头。
被湿润的乌发半遮半掩,愈显春色。
很快,有缕缕暖意从脖颈处蜿蜒,带着水流清越的声音。
顺着脖颈一路滑过洁白的脊背。
她微阖着眼,脸被热气熏的微红。
窗外时不时传来积雪消融淅淅沥沥的声响,靳奚看着她那被热气氤氲披散下来的乌发,挽起袖子,又重新舀了一瓢水浇下。
不知是融雪声,还是流水声。
宛若在心中下起了永不停息的雨。
“你替我从壁橱中选一件衣裳罢,待会预备着去司衣局。”
自从进宫来,她去司衣局比在沉水阁还勤。
因为发觉宫里的针织技艺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给禁锢住,因此她打算传授着法子给她们。
因而早出晚归,以至于靳奚每每想同她一起用膳都寻不到时机。
今日还是他提前一个时辰将奏折都批阅完才正好碰到她。
说什么,也不愿放沈荠走。
他故意捱着时间,放缓了水流的速度,热气将他冷淡面容也沾上了淡淡绯红。
沈荠见背后的人迟迟没有动作,不觉心生诧异,微微警醒两分。
她趁那人不备回头,想一探究竟,却被一把拥住,因热气而变得娇艳欲滴的唇不防备被攫取,不自觉发出轻颤。
未着寸缕的身子因脱离温热水中,忍不住瑟缩,他察觉到将她拥得更紧。
宽大而繁复的锦袍还带着凉意,沾上了不少水,沈荠止不住轻颤,闻着那股清冽气息,已知来人是谁,她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脖颈。
靳奚耳缘微红,感受着怀中人的微微战栗,本来半阖着的眼蓦然瞥到什么。
乌发微乱,半遮半掩,他却瞥见她脊背上几道突兀的伤痕。
轻轻用手抚了上去。
沈荠不明所以,却被他紧紧从背后抱住。
“还疼么?”
他的指尖微凉,轻轻抚在那些还未消退的疤痕上,丑陋而又突兀。
那是鞭痕。
离结痂已经有些日子,再加之上药上的勤,现在好的差不多了。
沈荠摇摇头,刚要出言宽慰他。
却感到背后一阵温热,又带着丝丝凉意。
时不时还能感受到乌发轻扫。
这一刻,沈荠才意识到他在做什么!
他在吻那些伤痕。
靳奚垂眸,神色悲戚,他的唇正微微战栗着,每触碰一次,心就狠狠颤一下。
被铁鞭抽过之地,皮肉狰狞,虽已结痂,但还是触目惊心。
而这些都是她在刑狱中所受。
而他那时并不在京中。
她一个人要遭受多少痛苦。
泪水簌簌而落,浸湿了她的伤痕。
他一点点吻遍,不敢太用力,就那样轻轻触碰,唇齿间满是苦涩。
靳奚多希望,他能代她受过。
眼泪和着吻,缓缓而下。
窗外寒风刺骨,室内淅沥水声遮掩那即将呼之欲出的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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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融融,圆月皎皎。
今夜正是上元节,游人如织,花灯夺目,将整条长街都映的恍若明昼。
而灯会是以往必不可少的节目。
念着夜晚的灯会,靳奚与沈荠同乘马车,早早便在青石桥上等候。
二人出行很是低调,皆是寻常装束。
在夜色掩映下,并不算出挑。
“这桥,名唤太和桥。”
他冷不丁一句话,让还在看桥下泠泠江水的沈荠一下子晃了神。
她自然知晓,不仅昔日与他一同在这赏灯,后来也是连云坊通往街市的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