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你马甲掉了(68)
可是安正兄……死了啊。
天上一轮皎月,他的眼睛里也有个小小的月亮。
沈荠对景安摇摇头,语气轻柔。
“可是你已经很厉害了,孤身一人从蜀中来到汴京,能够让叶亭贞对你刮目相看。筹款设棚舍,死的是小部分流民,可是你救了成千上万的流民,陈公子虽然不在了,可是你如果能够找出来幕后之人,却是救了千千万万举子。如果拔出朝堂沉疴,肃清我大启不正之风,景安,我想那一天不会远的。”
她的目光灼灼,像是把他融化掉,景安蓦地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还好黑夜隐去他耳根处红的一片,不然此时心迹无处遁藏。
她的话如一缕春风肃清了他心中积郁已久的彷徨。
在他决定要去斗的时候,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当他再次抬眸,发觉沈荠还在看他,景安不禁咳了一声,“我饿了。”
沈荠默不作声把自己碗里的馒头掰了一半给他。
“先垫垫肚子,等饭菜热好了再吃。”
景安咬了一口馒头,却听见沈荠问道,“刚才你说的人证是谁?”
他想了想,搜寻了脑海中那天的记忆。
“那条街巷很隐蔽,如果那天不是抄近道我也不会路过那里。只是我去晚了,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收拾残局。”
他的声音忽然就低哑下来,如果去的早一点,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场悲剧发生?
“是不是有人在那里?”
“是,我当时正隐在一处墙角,待郑辽平马车走后,我听到了轻微落锁的声音,这个声音就很像是关门,我不会听错。”
有了人证,这件事情不算进入了死胡同。
可是这个人证愿不愿意去指证呢?
这又是更大的难题。
景安看着沈荠若有所思的模样,也看到她的目光若是仔细看带着一股坚韧。
一开始,他也说不好沈荠像什么,若是说像,那便是像荠花,表面看着柔弱,内里却是一股子韧劲在。
“沈荠,我很想知道,你一次又一次鼓励我,协助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景安提了一个话本子很老套的问题。
若是一般回答应该是,因为我喜欢你。
沈荠盯着他的眼睛,“要听实话吗?”
“要。”
“因为我觉得你很像一个故人。”
故人?
景安忽然笑了一声,悲怆不已,落在沈荠眼中有几分癫狂的味道。
“你笑什么?”
他苦笑着,时到今日才发现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陷入了一个误区。
原来她看他,从来都是透过他的影子去想另一个本不存于世的人。
情却晚(二)
他的心骤然塌陷了一块,好似有冷气灌进去,将他四肢麻痹到动弹不得。
原来,她对他的好,从相识到现在,不过就是因为他长的与她口中的“故人”相像?
他莫名心悸,面上平静无波,掩在袖子里的手心却是被死死掐住,淡淡一笑,“其实我也有一问,从我来汴京,你见我第一眼,叶亭贞见我第一面,好如似曾相识一般,你刚刚说的故人,可否告知一下是何故人?”
沈荠暼了景安一眼,剥丝抽茧这不像他平日的性子,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她不得不承认,她对景安是存了私心的,她的确在他身上看到了靳奚的影子。
前些时日她一直琢磨自己对景安的异样情愫是什么,今日才知晓,原来那一两分相像,是真的能让她将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景安身上。
造成一种暧昧的错觉。
一两分相像,足以。
就在气氛逐渐焦灼的时候——
“景公子,趁热用饭吧。”
他俩同时抬头,原来是岑娘将饭菜重新端出来,她小心翼翼放在景安的面前。
他仿佛回过神,忽略掉那个没有回答的问题,又垂眸看着手上咬了一口的馒头,已经凉了,仿佛冰的手指瑟缩了一下。
“多谢。”
他拿起竹着夹起一块豆腐,慢条斯理的吃着,眼睛再未抬起过。
沈荠刚刚想好的说辞在此刻付之一炬,她看着景安衣衫上笼着淡淡寒辉,将他映在地上的影子剪裁的清瘦而萧条。
她忽然就有些不忍心。
可是若无那点希冀,她又该怎么在漫长岁月里踽踽独行?
沈荠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她确实是自私的。
若是百年之后,史书上记载靳奚的寥寥几笔,着墨最多的便是他未及弱冠死在一场大火里。
如此年华,未成功绩。
她不甘心。
皎月西斜,整条街巷陷入一种难言的沉寂中。
半块馒头,静静躺在桌上。
夜半时分,凉风习习。景安背对着墙在榻上转辗反侧,如果说他之前胸膛还有一番热忱,现在怕是被浇了冷水,只剩下冒着白烟的柴堆。
死灰复燃的余烬。
在他与沈荠分离的这五年里,她的生命中又出现了谁能让她如此念念不忘?
从他的影子中去窥探另一个人。
可他没有立场去责怪任何人,沈荠现在能好好的站他面前,他反而还得感谢那个人的眷顾。
沈荠在乎谁都可以,可景安是没有机会了。
他此刻的心情是复杂而苦闷的,紧紧拥着被子企图掩盖住发凉的身体。
*
翌日清晨,景安换了一身薄衫与沈荠一起去了昨日说起的那条街巷中。
证据还是得主动去寻。
沈荠看着他眼下乌青,发觉是夜里睡的不太好,就嘱咐他放宽心,现下肯定还有转机。
景安点点头,带了丝浅笑。二人一同朝前走去,不知是不是沈荠的错觉,她发现景安步子走的稍快,渐渐有跟不上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