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你马甲掉了(93)
“太傅谬赞,下官才疏学浅,也就略有副皮囊让大人见笑。”
苏直随意跺了跺一双官靴,站了许久吹了些风,再加之这些时日养尊处优惯了,猛然还不适应。
景安看他朝四周随意打量一番的模样,心里便明白两分,伸出手来搀住了苏直的胳膊,好让他稳稳当当的站着。
苏直见状笑了两声,也没有推辞,这笑牵出他多年未愈的咳疾来,又咳了两声。
“老夫身子大不如前,也该告老还乡过悠闲自得的日子喽,以后这朝堂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苏直摸爬滚打多年坐到如今的位置来,可不是光靠嘴上功夫,还有一双能识人的眼睛。
他能看出眼前的年轻人确实不简单,想必搞垮郑家就有景安的手笔。
“大人宝刀未老,学识渊博,又是位高权重之人,我等以后还得仰仗大人。”
他的话哄的苏直一阵高兴,而手紧紧搀扶着苏直,身形却是笔直的,穿了一件枣红色官服,将他衬的面色如玉,隐隐有气势起来。
“大人要多保重身子才是,下官对医书古籍略有研究,若是大人需要,下官随时恭候。”
苏直尽管身子再如他嘴上说的不济,也不会真的需要景安的帮助,也就只把景安这话当成客套话。
“没想到景大人还有这等本事。”
他的声音很轻,景安只是轻轻笑了一声,渐起的马蹄声将他的话湮没。
“本事不大,又怎么好在各位大人面前献丑。”
“你说什么?”
苏直没听清,一支队伍正带着漫天黄沙打马走来。
景安摇摇头,眼睛却一直看着队伍主帅的方向,莫名有些酸涩。
“大人,谢家军到了。”
苏直见状也忙从胳膊从景安手中撤回,站直身子,挤出一抹得体的笑。
从来都是郑宣致来抢他的风头,如今郑家有那个不成器的少爷倒叫郑宣致翻不了身,真是时来运转。
现如今,他来做这个亲迎使,真是风头无两。
谢君堂等一众人风尘仆仆,历经长途跋涉从边境回京,满是沟壑的脸上都是风沙的痕迹。
当他们的身影出现在汴京百姓的视线里时,百姓们都纷纷嘈杂起来,更有甚者直接跪倒在地嚎啕不止。
沈荠随涌动的百姓一齐挤到了城门口,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就连叶亭贞选好的鼓乐也被这变故打断的不知所措。
鼓乐声止,哀鸣声起。
跟在谢家军后面的还有一辆辆马车和两具棺材!
一行人很快到了与亲迎使交接的地点。
苏直看到骑在马背上虽苍老但仍是威风凛凛的谢君堂时,心里不觉发怵,但还是强撑着面子。
“谢将军远道而来,辛苦了。”
谢君堂看也没看他,也没有下马的意思,手握缰绳,目光炯炯的看着城墙上的“汴京”二字。
苏直有些难堪,他知道谢君堂古板,却不料这是丝毫面子不给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身旁传来清冷的声音。
“谢将军,苏太傅与下官奉陛下和太后旨意,特来迎接将军凯旋。”
谢君堂本不理会这些繁文缛节,他在沙场厮杀惯了,不屑与人玩弄权术。
但这声音像是却让他不得不放低头颅,在远处传来百姓的哀恸声,他如顽石般的心也渐渐有了一道裂纹。
他低下头,一双眼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似乎是个面生的,礼数也挑不出错来,但是谢君堂似乎感到什么熟悉的痛苦正在慢慢弥漫。
比起谢瑾轩和谢瑾年的先后殉国,还叫人悲痛。
“你叫什么?”
声音经过黄沙打磨已经变的浑厚而粗粝。
“下官名唤景安,特有迎接将军凯旋。”
景安垂眸,声音微微颤抖,此时有一种强大的动力逼迫他抬起头,让他去看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但是又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时时提醒他——“不要冲动,否则不仅前功尽弃,都得死!”
他强忍着极度的痛苦,几欲站立不住。
谢君堂闻言只是一愣,久久沉默不语。
只是这沉默让景安的心只不住在滴血。
他恨不得呕出一口血,直到这时才知道叶亭贞的用意,原来是他当日的做法才逼得谢君堂回京!
是他为了安置流民,拿谢家军一众人的命做赌注,让大启与北戎结交!
也就是说,他间接害了谢君堂。
他的亲舅舅。
就在景安正在深深自责时,谢君堂远远便看到站在城楼之上的叶亭贞正在朝这边注视,初升的朝阳染红了谢君堂的半张脸。
“谢家军出征前是九百六十五人,归来三百二十人!”
他下马,身后众将士也训练有素的下马跪下。
声音中气十足,足以让在场每个人听到,包括叶亭贞。
沈荠的心也受到重重一击,她只知谢家军向来战无不胜,没想到边关就只靠这不到一千的人守着。
不知是该说谢家军的英勇无畏,还是大启的彻底腐朽。
不过,这都不是她的初衷。
受苦的,永远都是无辜之人。
谢君堂面带悲怆,向后挥一挥手,铠甲峥嵘散发凛冽寒光,暗红色披风随手的动作往后挥舞,如同一面红色旗帜。
队伍都是他的亲信,排成一纵队一路小跑着到最后面的马车,将帘子掀开。
里面赫然是排列整齐的牌位!
上面都是牺牲的将士名字。
将牌位拿出,一人抱着一个。
庄严而肃穆。
“我苦命的儿啊!”
沈荠身边一位老妇人直接跪倒在地,悲哀的气氛很容易感染,尽管有的人儿孙不在此列,也是垂首掩面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