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行川再次将自己的脸埋在掌心下面，像个孩子一样无助。

他仿佛又回到了季宅那黑暗逼仄的禁闭室里，封死的窗户透不进一点阳光，他缩成一团坐在角落里，只能通过门缝看见外面偶然经过的人影。

母亲总是有法子掌控他，一旦他要偏离她的控制，总有更严厉的惩罚在等着他。

当母亲发现他长大后惩罚他不管用时，她便惩罚别人，甚至惩罚自己。

他试图浮出水面，但却像被海草缠住了脚一样，只能沉沦。

季行川意识到如果今天不让苏晓死心，不让他自己死心，母亲一定会拉苏晓下水。

宋薇然伤了腰，再不能跳舞，那苏晓……他不敢再想……

母亲今天真是挑了个绝佳的日子发难，他今晚如果一直不出现，这就意味着他放弃了她。

8:23，黎婉从手术室出来，躺在病床上，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母亲这样虚弱无力地躺着，一改往日严厉强势的样子，令季行川感到陌生。

“行川，你坐过来，陪陪我。”黎婉对站着的季行川说。

季行川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一语不发。

他们就这么相顾无言地坐着。

因为失血过多，黎婉似乎很疲惫，过了一阵就阖目睡着了。

季行川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打量母亲，母亲保养得好，皱纹并不是太多，但眼下能看到清晰的青痕，她的睡眠一向不好。

“小风，小风……”他听见了母亲睡梦中不安的呢喃。

小风是他那个早夭的哥哥的小名，死去的哥哥一直在折磨着母亲，他又怎么忍心再去苛责她呢？

是他太贪心了。

9:15t，季行川出了VIP病房，坐在病房外面透气。

他从来都不抽烟，但今天，他忽然想抽一根。

刘姨也在外面候着，忽然她的手机响了，刘姨一看是林特助就接了。

“三少爷，林特助找您。”刘姨把电话递给了季行川。

季行川接过。

“季总，刚刚苏小姐打电话说在餐厅等你，找不到你，怕你出事，挺着急的，你看怎么回复她？”

季行川蹙眉，看了一眼手表，已经9:32了，她居然还没回去。

“我知道了，我会和她说的，你让张澈在楼下等她，务必把她安全接回家。”

“好的。”

挂断电话，他将手机还给刘姨：“我妈已经睡着了，苏晓还在等我，把手机给我吧，我来和她说清楚。”

刘姨叹了口气，将手机还给了季行川，“没想到这孩子还蛮执着，说清楚也好。”

季行川拿到手机，他一一查看着苏晓发给她的微信，脸色越来越遭。

他深吸一口气，快速打下了一行字，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发了出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箭既射向苏晓，也射穿了他自己。

鲜血淋漓。

过了一阵，张澈给他打来电话，他立刻有种不详的预感。

在得知苏晓上了陌生人的车后，季行川惊得站起，毫不犹豫地向电梯口跑去。

该死，他早该知道。

“三少爷！”刘姨的呼喊声被他抛之脑后。

他向开车跟来的于管家要了车钥匙，他本来想直接打电话给苏晓的，但还是生生忍住了。

季行川一边开车向江边开去，一边让林峥尽快联系苏晓，然后让祁宴去查苏晓上的车。

但苏晓却一直没接林峥的电话。

雨越下越大，雨刮器在车玻璃上“咔吱咔吱”地摆动着，晃得他心慌意乱。

11:01，林峥终于回复了苏晓的位置，而季行川已经赶到了附近。

他看到了雨中那个打着黑伞、穿着红裙的女孩，在路边踩下了剎车。

苏晓的右手臂和衣裙上有着一大片泥泞，还混着一些暗红的血迹，右边膝盖夜蹭破了一块。

卷发已完全是湿漉的，还在额角滴着水。

眼眶通红，一看就已经哭了很久。

她乌黑的眼眸空洞又迷茫。

仿佛一只被遗弃在路边的狼狈小猫。

季行川的心狠狠拧做了一团，他深切地知道他就是那个狠心的始作俑者。

他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紧紧地抓住方向盘，季行川极力压制着自己将车开到她面前的欲望。

第39章 [VIP] 发烧

过了一会儿, 苏晓上了一辆网约车，他跟在后面开。

当苏晓下车，有些一瘸一拐地向公寓大门走去时, 冲下车的欲望反复鞭挞着他的灵魂, 令他痛苦不堪。

他后悔万分, 为什么当初要定下这样的约定，让她在最该享受快乐的时候给了她这样的经历。

当苏晓进了楼道, 消失在季行川的视线里后，他却久久没有离开。

-

苏晓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御江公馆, 她现在只想倒头就睡, 但却头痛欲裂。

她换了衣服, 清理了一下身上的淤泥, 就窝进了被子里。

此刻她浑身发寒，全身上下几乎每一处肌肉都在酸痛。

摸了一下额头，她确定自己应该是发高烧了。

剧烈的委屈感又涌了上来，身上的疼痛同时唤起了心里的痛, 不知不觉, 眼泪又滑落到了枕头上。

她打开手机，给季行川发了一条微信：【我发烧了, 好难受】

她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音。

苏晓将手机扔到了床头柜上, 将头半闷在被子里。

迷迷糊糊的，她睡着了。

-

季行川收到信息, 看到那几个字, 他引以为傲的意志就此崩塌。

他上了楼。

季行川走进苏晓的房间, 轻手轻脚地走近，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 他看见苏晓正睡着，脸颊已烧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