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观心(探案)(122)
棠梨涨红了脸,透过眼角斜瞥到,那贾烛匠已经退了出去。
她的尴尬稍稍缓解一些,刚觉得空气一松,盛大人修长如柳的手,就轻抚在她的脸颊上,指尖湿热,带着异样的温柔,却让她脊背一紧,身体也忍不住轻颤。
棠梨低垂着眼睑,白皙的脸颊,燃烧着两抹绯红。
“大人,正事要紧!”
盛从周唇角微勾,眼角眉梢弥漫着笑意,躬身在她耳侧,用撩人入骨的嗓音,轻轻道,“夫人就是正事!”
棠梨脸上红晕迅速蔓延,轻推了他一把,手脚无措地跑出了小屋。
外面夏日的风,从屋后茂密的山林吹来,清风徐徐,洗净脑中轰鸣,也将燥热一点点抹去,棠梨心思清明下来,就有一种败下阵来的羞耻和不甘。
她作为一个阅片无数(当然是爱情片),见多识广的现代人(看别人谈恋爱),居然在调情方面败给一个古人,实在是有些丢脸,心里暗暗生出较劲的意思。
盛从周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样子,心中充盈着成就感。他走出小屋后,向着河塘后面的树林里走去,不一会树林里扑腾起几只鸟,在静谧的午后,并不惹人耳目,棠梨却知道,盛大人已经召见了暗探。
他们并不是孤身来此调查,锦衣卫指挥使,有权调用各个地方千户所的力士和窃卫。
刘婶子他们,只以为锦衣卫要过几天来查案,却不知道从盛大人的信件,送到这里的总旗手里开始,这座宁静的大山和村落,就布满了锦衣卫的眼线。
棠梨望着远处迭翠的山峦,只觉黑黝黝的阴影里,藏着无尽的隐秘。可比探查这些诡秘更为艰难的是,她该如何在大白的天光下,和盛大人堂堂正正的相处。
手心是他紧握过后的濡湿,脸颊也残留着激热,她站在树荫下,见盛大人从河塘的密林里走出来,忽然不受控制的向着东厨跑去。
盛从周要被她气笑了,心中却翻涌着怜惜的情愫,莫名感到暖意袭来。
之后半日,棠梨都留在东厨里干活。
收拾三间堂屋,洗涮各种碗盘,帮刘婶子准备第二日晨起做饭,要用的瓜果蔬菜。
家主刘福中午喝了许多酒,下午就没有出工。
盛大人被刘根苗叫去蜡坊外面,帮忙清理桨洗过的蜡渣,有些白蜡树的残枝,背回来后晒干,还能引火用。
因着是在蜡坊外面干活,也没有人追问他的来历。
晚间,他们简单吃了中午剩下的饭菜。
洗漱过后,棠梨望着日暮西山,余辉殆尽,最后一丝光亮,渐渐消失在山后。
远处苍山寂暮,翠观黯沉,一片朦胧黑暗里,不知如何与盛大人单独相处,面面相对的紧张,慢慢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夜晚要去山上探查的期待。
回到小屋里,盛大人并不像白日那般放诞,也不似她想象的那般不拘礼节。
棠梨坐在床畔,见盛大人立于窗前,有一瞬间,她觉得盛大人和她一般紧张,心里也就松弛了许多。
“大人,暗探可有查出,那刘贵学为何没被关押起来吗?”
她想了想,暗探要查的事情很多,但这件事的底细,眉山官府那里都有备案,是最容易查清楚的,故而一回到小屋,就先问这最要紧之事。
盛从周望着窗外,暮云散尽,长空被黑暗吞噬,只觉整座群山,弥漫着肃杀之气。
他目光有些晦涩,声音低沉道,“查清楚了,刘贵学举报了师傅刘勤,在龙涎蜡的烛芯里添置曼陀罗,是以,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五候蜡烛16
“龙涎蜡中所含之毒, 官府尚未公布,这刘贵学怎会知道,含有曼陀罗毒素?”
棠梨感到困惑。
盛从周立在窗边,木桌上一盏昏暗的油灯, 将二人阴影投射在墙壁上。
盛从周盯着那影子, 凝视片刻, 慢慢转向棠梨, 两人的影子, 在墙壁上重合。
他匆匆瞥了眼迭影, 见昏黄的灯光从缝隙里穿过,两人浅影交合成深色的憧影。
盛从周微微攥紧的手心, 沿着掌心纹路沁出一层薄汗。声音低哑暗沉, 在这间简陋的小屋里, 带着莫名的克制与压抑。
“眉山县令郭睦消息灵通,太医院既然验出了龙涎蜡所含何毒,自然有人通风报信。且他审讯涉事之人时, 刘贵学主动上告, 刘勤家中有曼陀罗浸泡的酒,眉山县的官兵也确实从刘勤家中搜出了这些东西。”
“可单凭这点,也无法证明刘勤就是凶手啊!民间有以曼陀罗入酒,治疗瘀血和风湿骨痛的说法,若是刘勤酿酒只为自用,那么这个发现,就算不得有力证据!”棠梨迅速指出破绽。
盛从周望着棠梨, 慵懒的坐在床畔边, 樱唇嫣然,翦水秋瞳泛着水色, 盈盈袅袅惹人疼惜。
他伸手揉了揉眉间的郁结,压下翻涌的情绪,轻声解释道,“不知为何,刘勤亲口承认了罪行!”
“他亲口承认了自己,在龙涎蜡中添加曼陀罗?”棠梨不敢相信。
盛从周“嗯”了一声,喑哑音色中,夹杂着几不可闻的叹息。
“莫不是这眉山县令,急着找替罪羊,屈打成招吧?”棠梨表示怀疑。
盛从周俯身吹熄了劣质的松油灯,一股浓重的油烟味,闷闷挤进他的胸腔,让他的声音如被堵住一般,沉闷而模糊。
“据窃卫所报,郭睦并未用刑。”
盛从周接着道,“刘贵学主动告发刘勤,加之他和眉山县丞孙炳文关系很好,孙炳文替他作保求情,他便被释放了!”
松油灯一灭,小屋即刻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