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观心(探案)(245)
许久之后,靖帝似乎看累了,才对着刘公公,轻描淡写道,“送苏大人回府,赐金辇!”
金辇是君王,赐予朝臣极大的荣誉,金辇抬着朝臣出去,证明圣上重视臣子。
靖帝说完,捻着手中佛珠,刘公公懂眼色的搀着他走了。
棠梨看见,在与皇权的对峙中,君子之节,被砸的粉碎。
她眼睛一热,想去扶苏拱之,被盛大人握住了手臂。
出宫的路上,她一直心情沉痛。
命是保住了,却比死更难受。
坐上马车后,盛从周察觉出她的疲惫,俯身吻着她的额头,淡淡道,“阿梨闻到吗?”
棠梨抬眸,带着不解,“闻到什么?”
盛从周缓了口气,掀开帘子,仰头望着巍峨皇城,脸上神色黯淡。
“腐烂的味道!”
“我每次出入皇宫,都能闻到,皇城弥漫着盛大的腐烂!”
棠梨睁大眼睛,瞳孔放大,一瞬间怔住了。
盛从周用拇指,眷恋般蹭着她的下巴。
从他幼时入宫,看到父亲满身是血,抱着母亲的尸体开始,那股浓烈的血腥之气,经年累月,慢慢化作了腐烂的味道。
整个皇城,从根基上就烂了。
双生子案12
马车辚辚, 行人姗姗,巍峨高耸的皇城,恍若盘踞在盛京城的巨兽。
晚照的夕阳,被高耸入云的巨兽吞没了, 横亘在鳞萃屋檐上的暮色, 悉数隐没在黑暗里。
棠梨和盛大人, 紧挨着坐在一起, 月色从马车缝隙里跻身进来, 丝绸般光滑莹润。
棠梨的双眸浸在月辉里, 含着悲光。
“阿梨,在想什么?”
他说话时, 已经伸手握住她的腰, 顺手将她抱在腿上。
“大人, 我在想,看着苏御史这样的璞玉,跌落在泥尘中, 可真叫人难受!”
盛从周捏着腰际的手, 收紧了些,心头紧绷的弦,却似是断了一根。
“阿梨今日,太过莽撞了!朝堂风云诡谲,变幻莫测,有所谋划,尚且难以独善其身, 更何况凭心而动, 任性而为?”
棠梨知道这是盛大人,在责怪她不该冒失着想认罪。
她当然也想扳倒太子, 但不是以牺牲自己为代价。
当时被苏大人一番,慷慨陈词感动了,救世主血脉觉醒,t脑子一热,就想牺牲自己,成就大局。
这会冷静下来,抿着唇瓣,方觉后怕。
而且,仔细想想,苏大人也太不厚道了。
扳倒太子可以从长计议,可以围魏救赵,可以声东击西,可以众人抬棺死期快点......
他偏偏将自己给供出去。
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好吗?
“大人,你说苏大人告发我,是他真的人品贵重,为江山社稷着想?还是,他也是李皇后的人,在为李皇后效力?”
盛从周见她知错,语气放软了几分。
“苏拱之背后是圣上培植的寒门清流,他们素来就和李家不对付,为李皇后效力倒不至于,但李皇后度娴礼法,敬章翚翟,确实很被清流们推崇,可惜,一直没有子嗣。否则,立皇后的儿子为储君,才更符合这群朝臣们的心意。他们这群人,最怕外戚弄权,破坏纲纪。”
他手臂圈着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棠梨索性勾住了他的脖子。
“大人,李皇后只是后宫之人,怎会有通天本领,让朝臣们这般敬重她?”
盛从周略一沉吟,不紧不慢道,“天启三十八年,先帝六十一岁高龄,那时,康王之乱已经过去了两年,先太子顺利监国。可惜,先太子经历康王之乱后,不知是受到惊吓的缘故,还是痼疾难愈,总之,汤药不断,常常卧病。一些李家为首的朝臣们,以太子羸弱为由,劝谏先帝慎重考虑传位之事。而先帝迟迟不愿另立储君,只能拖着病躯,继续辛苦操持朝政。”
“然而,就在这一年年末,先太子咳疾不断,吐血而亡。其他皇子纷纷从封地回京吊唁。那时,李家已经押宝在还是敬恭王的圣上身上,李家嫡女李婉月诞下的双生子,也年满两岁了。敬恭王携带李婉月回京,却将正妻李萤留置在属地,先帝最恨这种背弃原配之举,遂当着朝臣的面,责骂了敬恭王,也有借着机会敲打李家之意。敬恭王辩驳着,因正妻李萤是主母,要照顾年幼的双生子,是以不能来京,才平息先帝的怒火。”
“可惜,先太子死后,先帝身体也每况愈下,只能从剩下的七个儿子中,选择合适的皇子传位。这些皇子们得以重留在京城,陪伴在先帝身边侍疾。李萤也是这个时候,携带着一双幼子,从渝州回到盛京城。”
“天启四十年,先帝卧床不起,皇子们斗争白热化,先帝力不从心,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曾想到,这一年的冬天,大靖发生了一次重大时疫......”
“京城内外,感染时疫者无数,先帝只能关闭城门,阻绝四方人流涌动。即便如此,还是有大批百姓死亡,恰逢寒冬腊月,盛京城飞雪不断,压垮了许多房舍。百姓们蒙受天灾人祸,饱尝冻馁之患,民生哀怨,黯兮惨悴,风悲日曛。朝臣拟折,四方奏章,如雪片般上达天听,先帝痛心疾首,却也无法...”
“李萤这个时候,以敬恭王妃的身份,在京城中布置施粥熬药的舍棚,顶着感染时疫的风险,亲自为城中百姓,分配热粥和草药。此举,深得帝心,也让朝野震动,百姓称颂......她被先帝盛赞,性秉温庄,有母仪天下之担当。她贤惠万方的名声,就是从那时传开的......”
棠梨心道,李皇后确实很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