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枝(9)
童薇:“枝枝,又怎么了?”
陆枝:“薇薇,我好像听到了秋露的声音。”
“秋露?”童薇望了一眼黑黢黢的身后,“这黑灯瞎火的,秋露怎么会来,你听错了吧。”
陆枝觉得有道理:“可能是吧。”
两人正要往回走,听人喊道:“哎,前面是不是有人啊?”
陆枝转过身,回道:“是。”
那人喊道:“可算来人了,快过来,我这顺道带了个姑娘,她要来这找人,现在伤得很重,看着快不行了。”
陆枝心头一凉,跑了过去。
一个大叔站在浑身是血的秋露身边,挠着头不知所措。
陆枝:“秋露!”
大叔看到陆枝跑过来立马说道:“哎,这人可不是我伤的,我看她受了伤还往这边跑,太可怜了,就带了她一程。”
陆枝急匆匆道谢:“多谢。”
她抱起秋露把脉。
无力回天。
陆枝吓得破了音:“秋露!秋露!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药。”陆枝在身上找药瓶,猛然意识到,她没带。
怎么会没带!她一直都会带着的啊!
秋露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小姐、快、快走、不、不要回、回家……”
童薇追了上来,看见陆枝抱着秋露的尸体一动不动,大惊失色:“枝枝!枝枝!”
陆枝回过神来,秋露出事了,那爹娘……
“马,马,薇薇,给我找一匹马,快,给我一匹马……”
童薇赶忙安抚道:“好好好,我这就去牵来,这就去。”
“灯留在这,你等我。”
陆枝连夜策马回怙州。
夜里本该墨色浓郁,怙州城的夜市不过也只能照亮一角,而此刻城上方却是通红一片,远远看着,亮得令人心慌。
陆枝快马加鞭,一路畅通无阻到了火源点——
她家。
所有人在州长的指挥下来回奔走取水救火。
陆枝跳下马跑到州长面前:“州长伯伯,我的爹爹与娘亲呢?他们出来了吗?”
州长面色悲痛:“丫头,你要节哀。”
陆枝的心一瞬间沉入谷底。
州长沉默地侧让开身躯,在他的身后,秦念慈和霍无尊静静地躺在那里,宛若睡着了一样。
如果身上没有那样致命的伤口的话。
陆枝一瞬间全身血液凝结,大脑一片空白。
某一瞬间,她好像并不悲痛,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他们跟她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可第二步才迈出去,她整个人就支撑不住跪了下去,仿佛倒在了锋利无比的刀山上,刀锋割得她鲜血淋漓痛不欲生,耗去了她所有力气。
大火仍就猖獗,喷涌着滚烫的热意,人们仍在来回奔跑。
陆枝撕心裂肺的哭喊淹没在火海里。
心脏疼痛得剧烈,前世今生,她的心脏第一次负荷起这样猛烈的刺痛频率。
太痛了,痛得她不知要怎么办,就连眼泪都没办法缓解。
痛得她想死。
回京
陆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这场葬礼的,直到棺材下土,她才终于从那种不真实的自我欺骗的麻木感中挣扎出来。
她看着那用土渐渐堆积出来的坟包,绝望地想:她又没有爸爸妈妈了。
童薇将秋露的尸体送了回来一起安葬。
她这几日一直陪在陆枝身边,眼睁睁地看着原先那个爱笑的人在短短几日性情大变。
变得沉默不语。
起先她还会大哭,后来却是哭都不哭了,话也不同人说上一句。
好似把自己关进了一间永远也不会走出来的黑屋子里。
童薇心疼,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一直陪着、看着,生怕陆枝做傻事。
坟起碑落,陆枝整个人彻底空了,她习惯性地走回家,入目是一片废墟,她呆呆地站在废墟前面,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人离世时,亲人会把他们存在过的证明一点一点收拾出来,再处理掉,这是个极痛苦的过程,每动一样东西都会时刻提醒到你,你深爱的人已经不在了。
可这也是一种细水长流的告别,让人慢慢接受这位亲人已经不在的事实。
但对陆枝来说,她连这样慢慢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一场烈火烧光了所有,从此万家灯火,再无一盏为她而亮起。
再也没人给她梳头,喊她吃饭,唠叨她要有个姑娘家家的样子。
再没人陪她抓鸟,为她打剑,大手一挥护着她说让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人死了,就是这样,万事俱空,留下来的那个人是最痛苦的。
她都知道的。
因为她,早就经历过了一次。
怙州州长陈通海说一定会给陆枝一个交代,整个州的人都在帮陆枝找凶手线索。
陆枝暂时住在了陈通海的府上,李婆婆每日都来看她、陪着她。
陆枝不敢再继续伤心,怕辜负了李婆婆的好心,李婆婆察觉到了陆枝有意在忍,而不是真的看开了,她便不再来了,每日喊了个小孩给陆枝送亲手做的她爱吃的东西。
……
金承是陆枝的师弟,只能算半个。
霍无尊外出时救下了摔伤的他,他孤儿一个,无家可归,跟着霍无尊来到怙州。
秦念慈看他可怜,想收留他,他却不肯,秦念慈无法,便让陆枝给他寻了份活计。
金承想要跟着霍无尊学武功,可霍无尊伤了手臂没法好好教人武功,就连陆枝他也都只能教些基本,全靠陆枝自行琢磨精进。
金承坚持,哪怕是基本也要学,陆枝就带着将自己的所悟心得教给了他,霍无尊没让他正式拜师,所以只能算作陆枝的半个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