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刺(31)

没想到现在更过分，这么冷的天，大晚上要把人往外头赶。

棠念心里腾地冒起股火来，但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她不像孟秋洁那样擅长和人打交道，更没有能说会道的技巧，她就是想上前理论，面对此刻连珠炮弹、疯狂输出的吴芳琴，只怕是连说句完整的话都难。

正想着对策，身形单薄的少年似乎懒得再纠缠，主动转身向外走。

今晚没有月亮，夜空漆黑一片。

路灯昏黄，在他转身时，映照出的轮廓面庞，有些模糊。

但即便这样，那张冷白如瓷的脸上，大片暗红色伤口依旧分外显眼。

棠念脑子嗡一下。

她以为是范家夫妻动手打的，再顾不得迟疑，急忙跑过去。

许津风也看到她了，扭头往小区外的方向走，并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许津风！”棠念喊他，因为跑太快，差点一个踉跄，匆匆追了上去，“他们不止骂你，还打你了？”

她气愤到全然忘了自己性子里的胆怯，喘着粗气，就要去拍已经关上的门。

许津风拦住她：“他们没打我。”

相反，因为刚才吴芳琴说话过于难听，他不想跟女的动手，就踹了她老公范立伟一个趔趄，这才导致吴芳琴叫骂得越发凶狠，拉扯着就要把他赶出来。

“那你伤怎么来的？”棠念问。

许津风沉默。

寒夜里的风，冷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棠念发现他连外套都没穿，只一件黑色单衣，便又说道：“走，去我家吧。”

许津风像是没听见一样，脚步没动。

低垂的长睫，在眼底投下一小片暗影。

半晌，发现身侧的少女也不动，安静又执拗地和他一起站在冷风里。

许津风无奈道：“我可以去酒店。”

“那你脸上的伤呢？不处理了？”

许津风淡淡嗯一声。

棠念静静看着他。

少年的脸，无疑耀眼得令人眩目，哪怕受了伤，也只是多出几分别样的战损靡丽。

细看下，还总觉得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他依旧清冷，但和当初在楼梯拐角被张濯一行人欺凌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仿佛任凭风雨吹打，孑然忍受的玫瑰，长出荆刺，有了锋芒。

不再是被剥离灵魂般的沉沉死寂。

尤其那双眼睛，以前似藏着口深井，除了弥散的幽暗，什么都没有。

现在却变得坚定，充斥着淡淡凌厉，像尘封的剑出了鞘，显露出一丝冰冷的反光。

棠念突然问：“我们是朋友吗？”

许津风点了点头。

“那就听我的，去我家，我家有医药箱，先处理一下你的伤。”

把人领回家，棠念先抱了张毯子给他，再又倒了杯温水。

等她找到医药t箱出来，许津风已经听从她的话，将毯子盖在身上，手里握着水杯，整个人没骨头似的窝靠在沙发里。

客厅灯光明亮，棠念靠近下，看得愈发分明，她探身撩起少年略长的额发，果然发现一道很深的伤口。

“很痛吧。”

棠念把动作放得更轻，拿出棉签和碘伏，轻轻擦拭。

看着那暗色的肉和凝固的血，狰狞又可怖，她鼻子蓦然一酸：“疼你就哼两声。”

许津风嗓音低低的：“没事。”

用碘伏消完毒，敷上药粉，再贴上纱布。整个过程棠念都屏住呼吸，细致又小心。

而许津风始终平静地没有任何反应，好似受伤的压根不是他。

棠念就没见过这么能忍的人，也不知是克制，还是已经习惯，别说痛哼，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棠念不再小心翼翼去观察他的神色，反正也看不出什么来。

她从医药箱里找出药膏，往食指上挤出黄豆粒大小，再次靠近。

米杏色的布艺沙发，宽大柔软，许津风背靠着扶手，半卧着。

面前的少女俯下身，将药膏轻轻点涂在他脸颊和嘴角的淤伤上。

指尖的触感，冰凉柔软。

见她不再一个劲地抬头，格外专注，许津风漆黑的眸子低垂，直直看向她。

她在进屋后便脱去了厚重的大衣，此时穿着基础款白T和软糯的毛衣马甲，略有些宽松，俯身间，显露出纤薄分明的锁骨，和细白脖颈连接出极好看的弧度。

许津风将目光移开。

但眼睛不去看，一切感知却变得更敏锐。

安静的夜晚，两人离得极近。

近到他能感受到她温热的鼻息，从他脸侧扫过，轻微的痒。

还能嗅到她发丝间，若有若无的香气。

一股全然陌生的躁意，升腾而起。

许津风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水。

棠念处理好他脸上的伤，见此说道：“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她拿过水杯，转身时却被许津风抓住手腕：“不用了。”

“行，那你身上其它地方还有伤吗？”

目光对视，许津风很快松开手，看向医药箱，从里面找出消肿止痛的喷剂。

他卷起衣袖，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匀称，在靠近手肘的地方，青紫一片，快速处理好后，再又挽起裤子，小腿同样肿得姹紫嫣红，显得触目惊心。

棠念在旁边看着他自行处理，心里很不平静：“他们为什么这样对你？”

虽然许津风没有承认，但她依旧认为这些伤都是范立伟夫妻两造成的。

许津风没有回答，快速处理完身上的伤，起身往外走：“明天还要补课，你早点休息。”

棠念抢先一步拦在门口：“你别去酒店住了，我家有客房。”不等拒绝，她忙又说道，“不然明早你怎么跟我一块去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