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天气(42)

迟未晞一下就哭了。

只是很快就被她止住，她赶紧胡乱地擦了下眼睛，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那颗会安慰她的糖果已经失效，她不应该再在他面前流眼泪了。

她要继续做漂漂亮亮的迟未晞。

两次深呼吸过后，迟未晞才继续喝汤。

其实她知道温誉文就站在门外，她没听见他下楼的响动，也许长大就要开始学会心照不宣，她已经知道了，她的喜欢给他带来了负担，今天是她做错事了。

迟未晞沉默地把那盅莲子汤翻过来又搅过去，始终没让汤水见底。

如迟未晞所想，此时温誉文确实站在门外，檐廊下的灯光昏暗，听见迟未晞哭声时，他身体半抵着栏杆，虚拢手，偏头点燃支烟。

空中散起一缕雾气。

温誉文用两指将唇边的烟夹起，拿走时，那哭声瞬间无声无息。

他不由笑了下，笑什么，不知道，但他能猜到她的表情，应该是傲娇的。

不被感情困住才是好事情，希望她能早点明白这个道理。

没等一支烟抽完，兰妈已经端着小蛋糕上来了，温誉文看见她的身影，随手把香烟一掐，没找到能丢的地，心想，这里确实要放个垃圾桶。

兰妈很快走到他跟前，无不得意地举着她的新作，由鲜花点缀的胡椒木蛋糕，与迟未晞身上的复古绿色裙子是同色系的清新绿。

兰妈笑说：“我上网查过了，现在的小孩都喜欢这种款式。”

温誉文把蛋糕接过：“您老还会上网呢。”

兰妈懒得跟他说，催促道：“快进去吧，我还得给晞晞唱生日歌。”

温誉文把她拦住，顺势把那剩半截的香烟塞她手里：“行了，比起生日歌，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

“去买个垃圾桶。”蓦地想到什么，“买只猫的，或者两只瓢虫也行。”

兰妈莫名其妙：“说什么胡话呢。”

温誉文已经进了门。

迟未晞确实哭好了，只是眼眶依旧泛红，但没办法，她又不能把温誉文的眼睛戳瞎，让他别看她了。

温誉文确实没特意去看迟未晞。

眼看桌子腾不出地，又不好叫兰妈进来收拾，于是大少爷难得贴心，充当起了服务员，挨个将盘子端到一边。

谁都没有提刚刚发生的事。

迟未晞想，或许这就是大人的体面，即便没有到18岁，她也仿佛已经成长了，是个可以藏起情绪的大人了。

很快，温誉文将桌面收拾好，而后把蛋糕推到了迟未晞跟前。

他甚至还给她插上了一支蜡烛，再体贴地把那根蜡烛点燃，关上灯，笑着对她说：“不是要许愿？”

盈盈的火光瞬间跳跃在迟未晞的眉眼，一室昏暗中，她顺着那火苗朝温誉文去看。

真的很搞笑，在被他拒绝后，她终于敢光明正大地看他了。

她看那微弱的火光把他的笑容勾勒成温柔模样，此时他也在看着她，他虽然记得她的话，但也确实没把她看进眼底，即便是对她笑着，也让人倍感疏离。

这不免让她想起那个蜷缩在凛冽寒冬，只能靠火柴汲取温暖画面的小女孩。

此刻，她仿佛就是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等到她许完愿，把烛光吹灭，现在的一切，她喜欢的一切，就全都没有了，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她为什么学不会默默地喜欢他呢？

这样至少还可以继续在他身边待着的。

迟未晞的眼眶瞬间又泛起了薄薄雾气，她突然就想到了很多很多，想到他们的初见，想到他给她买的糖果，想到他答应带她游车河。

想到了她的失望手账，每一个失望她都能清楚地记得。

她记得她的第8个失望是：不止爸爸忘记了我的生日，连妈妈也忘记了。

第15个是：李阿姨生了个弟弟，爸爸很开心，可我却觉得很难过，我是不是太坏了？

第23个：妹妹出生了，我好像真的要没有妈妈了。

第72个：我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哭呢？

第86个：在温誉文面前的表现太差了，没有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

第99个：找不到任何可以和温誉文见面的理由。

现在，她终于迎来她的第100个失望了，在那个她曾经许下的，渴望有人暴烈地爱我至死不渝的愿望之前，她终于可以写下她的第100个失望。

不会有人爱我的。

怎么办，好惨哦。

可是一切就只能到这里啦。

迟未晞笑起来，她和温誉文说：“小舅舅谢谢你，谢谢你愿意陪我过生日。”

温誉文轻声：“不客气。”

迟未晞：“我的愿望已经没有了，我许个愿给你吧。”

温誉文笑了笑：“你这样会显得我很没有良心。”

“没关系，我很会以德报怨的。”

“是吗。”

“嗯。”

“小舅舅，我希望你以后的人生永远都不会下雨。”我希望你可以平安与开心。

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迟未晞倾身吹灭了蜡烛。

世界由此变得黑暗。

但没关系，只要出了这扇门，她永远都会是最最最漂亮的迟未晞。

一个人走也没关系。

第22章 重逢

生日过后没多久, 接学校通知，高三学生需提前一周回校上课，迟未晞趁此抽空回了一趟老宅看奶奶。

八月盛暑难消, 加之三伏天末伏刚过, 空气依旧氤氲着肉眼可见的热气。

迟家宅子后院有一方大露台, 挖了水井, 老太太姚香玉让人在此支了个大棚种葡萄，葡萄架下阴凉一片, 迟未晞躺在竹摇椅上，正赤着脚丫在吃西瓜，姚香玉躺在她身侧的另一张摇椅上, 半眯着眼, 手上的蒲葵扇子时不时摇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