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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冰(157)

作者: 空壳面包 阅读记录

茫无端绪地。

毫无结论地。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那尾黑王蛇的冬夜。冷血动物迤逦于光秃秃的沙砾之中,蛇瞳漆黑,通体谲丽,冷漠地注视外面光怪陆离的世界。

想起远离陆地的小岛。他浑身是血,鲜红从手掌中不断涌出,变成湖泊,变成玫瑰。他在电闪雷鸣的无人处低头吻她,口中尽是甜腥的铁锈味。

想起在冰川峡湾按下快门的某个瞬间。胶片定格、显影,短暂留住他手中一捧雪,最终又被丢掷入燃烧的火焰。

想起阴雨靡靡的伦敦街道。风的声音很轻。她半梦半醒躺倒在厚绒地毯上,被晚归的人抱起,回到充满苦橙叶气味的房间。

想起看过的每一场焰火。收到的每一束花。

隐晦的诗句。

拮据的爱意。

想起雁回山上的暴风雪,短促而漫长的对视。漂泊止于她和他再度相遇。

骤雨抽打着疾风,厉声嘶鸣,空气布满湿冷的颗粒。

摩纳哥蓝宾利跟在警车与救护车后面,小心翼翼向下行驶。亦如海中一叶轻飘飘浮沉的小舟。彷徨在雨的下方,又在云的上方。

一切都离他们很远,又很近。

*

是夜,霍决没有和其他伤者一起留在南山区的医院。处理完开放性伤口,清创缝合后,他便悄无声息转诊至关皓然家的私立三甲,继续全面的精细检查。

VIP病房设备齐全,堪比酒店套房,只是空气中淡淡浮动消毒水气味。

在等待霍决完成检查期间,顾秘书送来几套干净衣物。时闻谢过,进浴室简单清理身上沾到的血污。

浴室里吹刮温热而潮湿的风,时闻用手腕拂拭氤氲雾气的镜子,与里面的人对视。

很快模糊了。

复又仔细去擦。

水蒸气凝结的速度很快,薄雾被不断澄清,又不断被液化覆盖。

数不清几次过后,时闻才终于下定决心般,停止了这个无意义的机械动作。

她打开水龙头,仔仔细细清洗双手,仿佛在清洗不存在的污渍。

手机放在沾血的衣服上。她拿起来,解锁,切至副卡,回复了一则来自两日前的消息。

出来的时候,有警察在等她,例行公事给她做笔录。

在楼下咖啡厅耽搁近半小时,时闻在顾秘书与保镖的陪同下回到病房。

霍决的外伤不算严重。但毕竟伤及头部,虽然CT显示颅内情况正常,医生还是建议他留院观察72小时。

推开门时,霍决正站在窗边,望着泛滥的雨,打一个电话。

察觉到有人进来,他不动声色结束通话,收起手机。

换了身病号服,额角贴着纱布,左手绑了手臂吊带,看起来却没多少虚弱感。或许是因为那双永远冷静沉鸷、胜券在握的眼睛。对视几秒,霍决笑了笑,坦然面对她的审视,主动走过来牵她的手。

病房布局开阔敞亮。休息区与会客区有一道自动玻璃门间隔。餐厅岛台上色彩繁茂,有序陈列应季或不应季的花枝。

霍决只有右手能动,单手拉开座椅,腕间露出一行刺青。

没有了白奇楠的遮掩,那串坐标就像一句隐晦的谜底,自然而然揭示人前。

在时闻无言的注视之下t,霍决迁就她的视线,微微低头请求谅解,“临急临忙换了个备选。潦草了些,别嫌弃。”

岛台上,花枝簇拥间,精心摆放着一个8寸加高的微景观蛋糕。

一座极地小岛。

悬崖由巧克力浇筑。旷野由抹茶铺陈。不规则的高低差岛屿,边缘破碎,居中趴伏一对彼此嗅闻鼻子的小北极熊。

霍决拆开包装,将一支细长蜡烛插在熊仔中间。

那枚他们都很熟悉的纯黑电光漆都彭,“咔哒”一声划亮,点燃顶端的烛芯。

火光静静跳跃,宛若小鸟脆弱的心脏。

“许个愿。”霍决低声催促。

时闻没有什么表情,长发微微湿润地垂落,在清丽的面庞上制造出一小片浅浅阴影。

“算了。”她视线停顿少时,慢慢从蛋糕转移到他身上,“我生日通常没什么好事发生。许过的愿,也不灵验。”

“偏见。”霍决帮她将碎发挽至耳后,轻描淡写道,“虽然发生了些意外,但今天还没有结束,bb。”

一个布朗镶嵌匣盒被递到她面前。

翻开来,丝绒软布里,静置一支黑金限量的万宝龙阿加莎。

笔夹镀金,缠绕精雕细刻的蝮蛇一尾。

好熟悉。

熟悉到连蛇瞳上的细微划痕都有记忆。

时闻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之下,再见到这支旧钢笔。

五年前,她独自离开伦敦。因有事隐瞒,心怀歉疚,所以主动将笔留给霍决,承诺自己很快就会返程,想让他放心。

然而短短数月,事态急转直下。霍决回到云城,时闻却要离开,和霍赟一起去另一座城市。分手的那个暴雨夜,他退无可退,在悬崖边上徒劳攥住这支笔作最后筹码。

时闻哭得那么可怜,心肠却那么硬。她说自己食言,不会再回伦敦,让他把笔扔掉,不要再去找她。就此决绝走出房间。

转眼至去岁深冬,在白塔寺,他们睽违已久地碰面。她的发绳意外断了。他侧身挡风,漫不经心将笔递过去给她应急,看她像少女时那样随便用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挽住发髻。

时闻不知他作何想法。是物归原主,彻底厘清往事。还是以此为借口,再次牵扯关系。

她暗地里数度摩挲笔夹上的蝮蛇。最后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在那个山中留宿的雪夜,借着索取一支烟的动作,又轻巧地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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