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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冰(22)

作者: 空壳面包 阅读记录

东山再起,谈何容易?

时鹤林做不到。

18年t的刑期,其实有望一减再减的,可是他连一年都熬不下去。

在一个凛冽冬夜,时鹤林用一支削尖了的牙刷,扎穿了自己的颈侧动脉。

生前与他有联系的朋友,多数没有出席葬礼,就连平日里嘘寒问暖的亲戚也趋利避害没来几个。

墓前冷冷清清。

“让他跟你妈妈葬在一起吧,我不介意。”继母抱着哭得昏睡过去的继妹,保持着距离嘱咐她,“往后遇见解决不了的困难,可以找我。”

阮聘婷是个难得的体面人。

她当初因父亲之言下嫁,与时鹤林彼此借势,一直相敬如宾。

后来双方签字离婚,一切也都按着事前协议走,没有起什么意外波澜。

再后来,时鹤林锒铛入狱。阮娉婷本可置身事外,却仍尽力斡旋,道是有来有往,也算全了先前一份夫妻情谊。

就连这潦草简单的葬礼,也是多得她操持。不然凭借18岁的时闻一人,只会处处碰壁。

时闻很感激她。

所以没再打扰她任何一次。

梦中的日落明亮得近乎苍白,星星缀满天空,雨一直在下,像捅漏了一个窟窿。画面帧帧擦过,越来越乱。

时闻站的地方开始不为人知地颠倒过来,雨水扑簌簌地落回天空,积成一滩水洼,一面湖泊,一片海。

她看见墓碑上的脸,扭曲重塑,从时鹤林变成了霍赟。

23岁的霍赟。

他独自待在他的雪山帐篷里,戴着耳机,用她送的相机拍了自己的脸,在胶片相纸背面写:

「 paint the snow red for me.

适者生存。再见,不适合的人。」

因为高原反应引发的肺水肿,他的喘息变得很慢,很不均匀,像一把被不小心摔坏的大提琴。

她奋力伸手想要抓住他,却被坍塌的地陷抛进了记忆里的别墅阳台。

满目与季节不符的绿意盎然,看得人惴惴不安。探身出去,泪眼一眨,看见了少年时的霍赟。

17岁的霍赟。

戴着耳机,穿着尚德高中的校服,清瘦单薄,向她伸手,说:“跳下来,我接着你。”

时闻抓着礼服裙摆,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毫不迟疑地往下跳。

然而接住她的,是两个人。

霍赟一言不发,离得很远,以一种随时可以被挣开的力度拉她的手。

霍决则将她攥得整个人都痛了,眼里全是阴鸷和算计,手不肯放,要她回头看他一眼。

声音也是恶狠狠的,“要给我的东西,就不许给别人。”

时闻说不出话,没有办法地继续往下坠,变成一群在胃里飞舞的蝴蝶,落入那个颠倒的房间里。

霍赟远在雁回山。

20岁的霍决一手抱紧她,一手握住头顶劈落的那把刀。

猩红的血从他发颤的手心蜿蜒淌下,沿着青筋暴起的手臂,流进那双漂亮的眼睛。

他就着那股滚烫的血腥气吻她。

毫无廉耻地哄。轻慢又邪气地笑。将她舌头吮得啧啧作响,发狠似的,要将她吃了。

“有求于我,总要给我点甜头吧?”

时闻心肠硬,没有哭。

——明明没有哭。

却觉得面颊湿漉漉的,燃烧着冷火。

或者是因为沾了霍决的血。

房间里涌入潮水,又退去。从一片海,变成一面湖泊,一滩水洼,一双含泪的眼睛。

时闻迟钝又惺忪地睁开眼。

夜色深沉,车还在雨中疾驰。

霍决靠得很近,指腹不住摩挲着她眼下的泪痣,粗糙而灼热的触感,令人不自觉微微战栗。

时闻怔怔地看着他,霎时间分不清他现在究竟是几岁。

张了张嘴,鼻音浓重,听起来分外亲昵,“你怎么这么烫?”

霍决喉结滚了滚,将她捞起来,抱进自己怀里。

“不是我。”

他捂住她发红的眼睛。

“你发烧了。”

12 高烧

黑色幻影驶入医院地下停车场。

不知是因为吃过药,还是吹风受了凉,额角突突地跳起偏头疼,时闻呼吸变重,睡得迷糊了。

霍决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入电梯。

扫一眼电梯里的楼层指引,勉强认出,这是昨天刚来过的那家医院。

霍决没带她去夜间急诊,直接上了十一楼,下一秒,就陷入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柔软被褥里。

高烧乏力,脑袋不那么清醒,浑身像泡发的松木,温热的火灼烧四肢百骸。

心里记挂着该给余嘉嘉打个电话,可是眼皮无力地耷拉下来,撑不住晕晕乎乎又要睡过去。

模糊间感知手背扎入静脉留置针,冰凉的液体滴进血管,试图缓解身体烘烤的郁热。

“……难受。”药剂见效没那么快,她大概是发出了无意识的闷哼,伸手要去扯输液管。

一只宽大的手将她握了回来。

半晌,听见有人淡淡数落,“活该。”

好热。

手比她的体温还热。

时闻想挣,挣不脱,自暴自弃地踢了被子。被子落到地毯上,没有人打算去捡。

紧接着嗅到清清凉凉的乙醇气味。

上衣被解开两粒扣,下摆撩起,她眉头大皱,抱紧手臂,不安地扭动要躲。

又听见轻轻一笑,“就这点警觉心。”

衣服下摆被哄骗地遮下来些许。

冰冰凉凉的触感贴上来,那人开始用酒精棉球擦拭她发烫的额头、手心和腰肢。

物理降温比输液见效快,酒精挥发带走皮肤上的热度。时闻全身都是软的,关节泛着酸,她没有再挣扎,埋在枕头里发出细细声的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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