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第一次见那小怪物就是在这呢。”先前叹息的声音再次出现，熟悉得让人无法忽视的、过去的阿蛮声音。

好像恢复了操纵身体的能力，城主府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我转头就走，被一道无形的墙面拦住了。

“急什么。”他轻笑，“天命不可违。”带了点嘲弄和不屑。

果然是自己，装模作样。

我生平最恨这种看透一切知晓一切于是故弄玄虚、居高临下的人，仿佛我只是戏台上的人偶似的，这一回真是连自己也恨上了。

我扬着脸，“天命尔尔。”

“猖狂。”声音里的笑意加重：“不过改命我倒是喜欢。”

“来猜猜你即将要遇到的小怪物是谁吧。”他笑说：“裴郎呢还是小疯狗魈呀？”

旧事

耳边声音消散，如同一阵风吹过，什么也不曾留下。

此刻我又失去了自由意志，变成了二十年前的阿蛮，带着好奇与探究迈步踏进城主府，将万鬼之王的灵体伪装得人畜无害，同头顶上方沉睡的幽魂气息一模一样。

飞衣氏族子嗣繁荣，但无一不是闭着眼睛行走的。

落入一家子盲屋了。

年少的阿蛮自在惯了，忍俊不禁。

“主人，那个孩子从傀窟走出来了。”

傀窟？鬼窟？

阿蛮趴在窗口听飞衣族长与心腹的对话。

“叫他们打一顿，再丢去林子里，今夜他若活着，我之业可成。”

阿蛮漫无边际地想。

暮云暮云，黄昏之城，晚霞之城，此刻怨灵沉静，人声鼎沸，若是二者颠倒，暮云城就真要变成暮云城了。

再说飞衣，飞衣为非衣，早有招魂复魄的意思，这一族人恐是通幽冥晓阴阳之人，就是天赋差了点，看不见我这万鬼之王。

阿蛮差不多知晓了此城上空幽魂阴霾，恐是炼尸所致，而令其魂魄陷入沉睡，尸傀不会动乱，才能乖乖听主人号令。

他不多管闲事，只当陌路客，发觉真相便觉得好生无趣。

“站住！你站住！”稚嫩童声传来。

哪里来的小孩子？

“什么小孩子？本君可是天道意志。”

一光球从天而降在阿蛮面前。

“嗤。天道？”阿蛮不屑地哼哼：“滚。”

“万鬼之王，本君要你去救一个人，你是愿还是不愿？”

阿蛮目不斜视，自顾自飘走。

“要不是局里匹配出了故障……系统我也不至于绑错……哎呀算了算了，活都接了……”光球不知道嘟囔什么，落到阿蛮耳中就是一阵被模糊的声音。

他无法听见，这是禁忌。

而且，阿蛮意识到——身体被操控了。

光球见阿蛮被无形的力量强制着飘到预期的林子里，如同提线木偶，笑嘻嘻道：“天命不可违。”

高等文明发出了对虚拟世界里小人物的嘲弄，仿佛拨动一只小蚂蚁似的无辜。

天命？

强迫吾做不愿做的事情么？

阿蛮轻轻笑了，他本唇红齿白少年模样，这一笑，染了恶意，红艳艳的唇像嚼烂过无数骨头血肉。

数据流卡顿片刻，系统终于想起来了：

他是无间狱里的真怪物。

天命

怪物又怎样？

不堪一击而已。

系统检测到那肆无忌惮的杀意，阿蛮挣脱束缚，绑发的红绸如利刃席卷而来，原被束好的高马尾散落，扬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弧度，无机质的声音如是说道：

“宿主偏离预设轨道，启动一级惩罚。”

灵魂被投入滚烫的油锅，雷电与烈火，冰川与风暴，如果死后真有地狱，阿蛮算是感受到了，魂魄被极具拉扯，意识被一次次击散拼凑，暂停的时间缝隙里，无间狱的万鬼之王也被敲碎了骨头。

“本君要你去救一个人，你是愿还是不愿？”稚嫩的童声再度响起，滑稽的可笑，而他却不得不妥协。

“我救。”

天命

（飞衣族长所说的林子是片毒林，一群大瞎子对着一个小瞎子拳打脚踢，确实有些好笑了。）

阿蛮坐在树上观战，耳边是擅自加入的声音，像话本子里的念白，而他和林子里的所有人都是书里的木偶。

如果没有遇到这个自称天道意志的光球，爱凑热闹的阿蛮当然会说出这种话了。

可这么精准地模拟出了阿蛮的心理状态，实在是有些……

在触及到警报之前，阿蛮打住了自己的思绪。

他问：为什么不现在救？

光球用最童稚的声音说出了最冰冷的话：只有等  {主角（声音模糊）} 彻底绝望了，被治愈时，才会吸引更多  {观众（模糊）}

一句话被刻意模糊了许多词语，阿蛮清楚这不该是他知道的东西。

只是天道意志？真得是吗？

“警报！警报！”童声转为无机质的嗓音，短短两秒，电流涌过灵魂的感觉再次出现。

杀意之外也会引起警报么？

那么——不要质疑，不要违逆。

这就是——天命。

“你在想什么？”系统恢复了常态。

“你真残忍。”阿蛮笑盈盈地弯了弯唇。

“我不觉得你有正义感。”系统轻蔑的语气：“但你确实要做一个有正义感的 {主角（模糊）} 了。”

“现在，去救这个孩子。”它如是命令。

那飞衣氏族的孩子躺在泥土里，正是人生最黑暗的时刻。无穷无尽的屈辱滋养了他阴暗毒蛇般的仇恨，假以时日当他被炼制成尸傀，一定是最强的兵器，又或者他能自己杀出血路，屠了满城人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