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路(3)
拉扯
回了先前扣过门扉处,旁边那草丛里仍有细碎窸窣的声响,我越靠近声音也就越大,直至站定,一道黑影窜出直奔我而来,跳入我怀里。
哪里是什么小老鼠。
分明是只红眼睛的兔子。
“莫愁,好久不见了。”
兔子化作一条红绸系在我手腕上,缠绕得过分紧。
“裴兰谦,魈。”我口中念着他们的名字,拍了拍红绸让它变回兔子:“阿蛮实在一个也不信。”
“既然你在此处,暮云城,到底藏了我的什么回忆?”
裴兰谦,我想起他予我的命剑与符咒。
真是看不懂你了。
有意还是无意?
拉扯
我抱着新得的兔子缓步回去,却见周围灯火闪烁,背后阴风阵阵,意识忽的一沉,而眉心的符和命剑风平浪静。
“阿蛮,阿蛮。”
如黑水般的死寂将我淹没,黑暗中又有一道如痴如狂的声音穿云裂雾,直抵耳膜。
赤发赤瞳的郎君在三步之外,视线阴冷黏腻,仿佛一条吐着信的蛇,全不复当日见面时的嫉恶如仇。
“魈?”
“嗯,魈,我是魈。”他再三强调:“你予我的名字,我刻在了心口。”
魈挖出心脏,血淋淋地捧在手上。
这画面确实有点恶心了。我一顿不顿地撇开视线。
想说我前程往事皆随风去,你不当如此云云,毕竟敌强我弱,还是不要惹得此人发疯为妙,但开口却是一句冷淡的:
“与吾何干?”我不受控制地出声,一瞬间我意识到这是过去,也是我的本性,淡漠尔尔。
开口发出的声音出奇的熟悉,我大概知道了初来时耳边幻听的那句话正是过去的我所说的。
只是……
愿世间再无此乱?
有些愚蠢的好笑了。
我向来清楚自己的为人,自私自利、随心所欲、为了达到目的能不择手段的演戏,裴兰谦眼中映出的我可是唇如血的山间幽鬼,阿蛮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我心中轻蔑,同时对过去有了点好奇,安静地观赏着眼前的闹剧。
似乎是一场爱而不得。
“阿蛮,为何不看一眼?你到底何时才能回头看看我?”魈神色癫狂,他往前逼近,却听阿蛮开口:“三步之内,吾当诛杀。”
“三步,又是三步?这三步困我于此,缘何他可近身?”魈就像是一条落水狗,发了疯似的渴求主人的安抚与注视,得来得却只有漠然。
他?想来是我那可爱又疯癫的裴郎了。
风华隽美难掩一身血腥气。
有一双手从身后捂住我的眼睛,顿时无边陷入黑暗:“别看。”
我喊出了他的名字:“魈。”
“嗯。阿蛮,你落入我的领域了,逃不掉。”这话有一种平静的疯,这种平静的语气比之先前我的声音更令人熟悉,也更令人想不起来。
似乎封存在记忆深处了。
原本想着激怒会挖心的小狗不是明智的选择,可现在我就偏喜欢做出不明智的事情了。
我对他带着莫名的恶意,于是开口:
“裴兰谦会救我。”
拉扯
话说得平铺直叙,这在魈听来却是万分的依赖。
“裴兰谦?”魈果然被激怒了,语气带着杀意,“伪君子罢了。他来了正好,反正现在也应该是虚弱得挥不了剑了吧。”
一提及裴兰谦,魈的神色便晦暗,他遮了我眼眸,我只能听见身后之人牙齿切切,似乎光念着这个名字就将本人啃食殆尽了。
不过,他转了语气:
“阿蛮不是都知道吗?”魈像一条巨蟒将我勒得喘不过气,滚烫的呼吸落在我脸侧:“用三个月的血肉喂养万鬼之王。”
我瞬间思及魈那日特意打量了几眼裴兰谦的宽大袖袍,也是发现了吗?
每每靠近时我都能闻见的血味,不是咳嗽喉间涌起的血,而是日日剃肉挖骨,使了术法仍然难以遮掩的血味。
他用这血肉骨头熬了鱼汤。
我当然知道。
自从记忆朦朦胧胧恢复了些,我就知晓那怪异鲜美的鱼汤里浇筑了一个疯子的血肉,他企图拼凑出一个不该存在于世的阿蛮。
“阿蛮看上去一点也不感动,真是冷心冷肺。”
如此了解我的本性么?
我讥笑,不再装模作样:“你知道得挺多。”
“我真恨你。”我看不到魈,自然不知道他说这话时眼睛涌了血雾。
“恨么?”我不在乎他的话,只继续用软刀子扎他,想找出逃离的办法,“与我何干?”
短短四个字竟与阿蛮从前那句“与吾何干”重合了。
我能感受到覆盖在我眼皮上的手颤了颤,机会就在此刻。
我心念一动,裴兰谦的命剑破空而来,从现实刺入梦魇,有鲜血滴落到脖颈,我以为是魈重伤所致,后来等记忆悉数回来,我才意识到其实是那双宝石般红艳的眸子流了血泪。
那时,我说:“裴兰谦确实挥不了剑了,他把命剑予了我。”
这一击后,我又陷入了更深的黑暗。
旧事
二十年前的暮云城是个特别的地方,飞衣氏一族掌控全城,独立行事。
这座城变成了与世隔绝的桃源仙境。
阿蛮一只鬼,四处游玩,被怨灵的气息吸引而来,他初入此城就发现了件事。
这里活人多,死人更多。
遮天蔽日的怨魂趴伏在城楼之上,却是安静的仿若沉睡,与之对比的人间,商贩云集,人来人往,自是熙攘热闹。
有趣。
爱找乐子的阿蛮寻去了怨魂最多的地方,正是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