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人笑他疑神疑鬼，脑子有问题。

他心神不宁，忽而瞧见不远处一孩子身形的怪物，红鳞白瞳，手生利甲，黑得邪气，两腿一蹬，嘴里念着：“鳞片！怪物！怪物！他找到我了！”

魂魄飞出，双目瞪大，青天白日竟是被活活吓死了。

同行人手足无措，纷纷跑掉，如惊弓之鸟。

小怪物在那具尸体面前停了步子，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自责，此人八字弱，一双眼有点奇异才能瞧见我们。”）

其实没有自责，小怪物早就习惯了这个称呼，他身上更多得是野性与凉薄，就算被教导了几日谦谦君子的做法也是本性难移。

枉死之人眼里印着他的模样。

白瞳红磷，黑色利甲。

难看。

“何况我并不觉得你是他口中的怪物。”

再瞧身侧大鬼。

皎白的肤，艳丽的唇，恰如高悬天边的月。

“你以后也是风华隽秀，芝兰玉树之人。”阿蛮笑着，他眼里有一点轻飘飘的笑意，落不到实地，就让人觉得离他特别远。

逆命

夜里进了片林子，裴兰谦吃了些果子就跑开了，阿蛮没有跟过去。

月色朦胧，洗练如绸缎的月华映照在他的身上，半明半暗，阿蛮垂眸，大拇指与食指相触碰，百无聊奈得弹拨起来。

（你在发呆？）任务进度良好，系统最近也是眉开眼笑，虽然一个光球瞧不出鼻子眼睛，但对阿蛮的约束确实少了很多。

（嗯。）

（真稀奇。）

阿蛮没打算把话聊下去，只沉默着做一个高冷的万鬼之王。

（叮——主角被拯救值+30）

突如其来的提示音让系统有些吃惊，这主角去溜个圈还能自我拯救了。

一开始还以为任务难做，没想到提前了重大事件后，刷分刷得这么快。系统美滋滋地想着这次任务战线不会拉得太长。

第二天，裴兰谦才回来。

他脸上的红鳞消失不见了，锋利的黑色长甲也被磨断，看上去人畜无害。

裴兰谦年纪虽小，但长得却是好看的，露了干净的脸颊后确实有点长大后芝兰玉树的意味。

（他怎么？！）

系统最近应局里整改要求，加载了情感模块，看到这场景简直是瞳孔地震了，数据流飞速划过，作为一个需要被拯救改造成大好人的原反派现主角，原剧情里的他是顶着红鳞活到大结局的，这玩意还能去了？

相较于系统，阿蛮表现得很平静，他并没有多问，只说了句：“去吃饭。”

裴兰谦乖巧地点了点头。

（叮——主角被拯救值+35）

震惊得果然只有系统而已。

不过很快它就想明白了，白天吓死人的经历估计让主角意识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而与众不同有时候又代表着格格不入。

他开始像个人了。

那时，朦胧的月色下，他走进了林子深处，漆黑的指甲把红鳞挖掉，施了半治愈符咒的脸上，血迹斑驳蔓延，伤口愈合又破裂，那诡异的红鳞掉落在地，一片又一片，直到脸上再无一块凸起。

干净了。

逆命

食毕，阿蛮教习了会儿术法，再次上路。

不过林子没有走出去，平白捡了个弱小的幽魂。孩子模样，看着与裴兰谦一般大，赤发赤瞳，额心亦是一点红，形如闪电，此刻虚弱得几近昏迷，他攥住了阿蛮的衣角。

（你也有善心？）系统心里乐呵，不由冷嘲热讽，大名鼎鼎的万鬼之王竟要主动庇护幽魂？看来便宜宿主拯救主角的同时也拯救了自己。

不过它很快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阿蛮哪有什么善心，他弯了弯眼睛，令人心惊胆战的冰冷笑意：

（不是要让小怪物变成温良恭谨、降妖除魔、救世济人的大好人么？我观这幽魂有几分杀性，待到养成时，裴兰谦杀之除害，人人称赞，岂不算达成所愿？）

这样惊悚的预谋，系统细细思考了片刻，确实可行，有助于提高被拯救值，于是赞同应声。

（有道理。）

哪怕加载了再多的情感模块，在任务面前也只是机械冰冷的本性。

裴兰谦打量着那幽魂，又看看阿蛮，很少说话的嘴巴张开：“你要捡他吗？”

下一秒耳边确实听到了句。

“嗯。”

浅淡的、缥缈的、虚浮的笑意在大鬼的眼里。

“你要给他取名字吗？”裴兰谦又问。

“嗯。”像是漫不经心的、随意地说了个字：“魈。”

山鬼也，精灵也。

逆命

裴兰谦再不说话了。

他身边多了个魈，阿蛮便也要分出一半的心思给魈。

岁月倏然而过。

裴兰谦确实是个好学上进的学生，他长成了一切光亮美好的词语可形容的君子，魈却并非如此。他野蛮生长，上至捉弄人下至偷酒猎鸡，实在是负面典型案例，幸而裴兰谦总跟着善后，又是说好话又是付了酒钱、鸡钱。

衬得一个温良恭俭，一个胡作非为。

魈做了个鬼脸，他和裴兰谦长得一般高大，却总孩子性子：虚伪。他眼里如是传递着这句话。

其实他也曾做过些好事，只是想要阿蛮带着鼓励的注视，但他从不注意。

裴兰谦以为阿蛮分了一半关注于魈，魈却认为阿蛮的所有关注都在裴兰谦啊。

他要他成为如玉如兰的君子，成为阳光明媚的大好人，却总看不到土里的种子，放任种子随心所欲得生长，最后长成了潮湿阴暗的苔藓。

改命

魈倚在一棵高树上喝酒，几个醉汉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