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后，德尔贝夫在翻看标本集时，忽然看到了那梦中出现过的蕨菜，并同时记起，曾有人向他口述过蕨菜的名字。

记忆就像一把刻刀，在人的脑海里刻下了烙印，它永远不会消失，你也从不会主动记起，只是会在某个毫不相干的时刻蹦出来。

一滴从地面蒸发循环回到云层的雨水从几万米高空坠落，砸中了你，它认得你，因为它在几年前、十几年前就砸中过你。

可你却觉得它不过是那么普通的千万滴水珠中的一颗。

梁思宜认为自己就是那被蕨菜喂养过的蜥蜴吗？

减虞细细翻完《梦的解析》，将它放在那堆物理教材之上，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梁思宜调换了这本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书，因为那原本属于梁全。

她在图书馆日日抚摸的这些文字，曾同样深切影响着她的父亲。

从医科大学毕业后，梁全带着书来到A市，认识了于丝楠，与她火速结婚，然后像要跟过去告别一样，把书都捐了出去。

可是，梁全对物理仍然有着深切的喜爱，否则就不会捐了之后还忍不住回来借阅。

那本旧的《梦的解析》一定有特殊之处，才会被梁思宜掉包，但警察至今没找到线索，至少说明这本书不在他们手里。

书本外边，一个圆？

那是什么意思呢，圆如果指的是图书馆外饰的珍珠，那范围也太大了，成千上万的书，他怎么找？

就在减虞出神之际，周围安静的人们忽然聒噪起来，好像都收到了什么消息，正在议论什么。

思路被打断，减虞顿感烦闷，暗中撕去《力学》和《梦的解析》的磁条，其余全都放到还书处，准备坐电梯去8楼的书吧找个安静的卡座。

他可没有梁思宜那样的公德心，偷一本走还买一本补上，只要能达成目的，他向来不择手段。

按了好几下，电梯却一直停留在一楼，黄色灯光闪烁，说明使用正常，不是故障维修，换一台依旧如此。

那明晃晃的1字就跟永恒定格了似的，动也不动。

日轨列车（57）

这时，另一名男性管理员走过来，对他说：“先生，电梯暂停使用了。”

减虞持续按电梯，皱眉道：“为什么？”

要不是还没找到梁思宜藏的书，此时真想一走了之。

热闹对他而言仿若洪水猛兽，尤其昨夜没睡好，今天看了四五个小时的量子跟黑洞，现在还调动全部脑细胞去猜一个已经死了的高中小女生的心思——

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不爽。

电梯被管控自然是因为吴卡联系了图书馆，放出话去说抓贼，让图书馆配合。

他也不敢说得太严重了，怕以讹传讹引起恐慌，图书馆却很重视，毕竟这么多人带着孩子，一旦出点事谁的饭碗都保不住，可不是解雇两个保安就能应对的，不光停用电梯，还通知每一层的工作人员关闭消防通道，以防小贼流窜上楼。

这话管理员自然不能说，只是模棱两可地告诉减虞：“好像有检查吧。”

他见减虞身形颀长，戴着兜帽，脸藏在帽子里看不清神情，动作又好像很偏执，便觉得这人说不通。

反正电梯用不了，干脆也不说了，转身就去输密码锁住消防通道的自动门。

减虞道：“什么检查需要关闭消防通道？假如着火了怎么办？”

“马上就开开，一会儿，这是通知，不光6楼这样的，你去其他楼层也是。”

管理员解释得很干巴，但此时着火的可能性显然比抢劫犯登陆的可能性低得多。

减虞立刻说：“那我现在下楼，你打开门。”

“嘿，你这人……”

“怎么，检查就不允许用消防楼梯？谁定的规矩？”

减虞咄咄逼人。

“行行行，你出去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管理员懒得吵架，就嘟囔着让减虞离开。

刚关上门，他心念一动，刚刚这人不会就是那个贼吧……包得那么严实，见不得人，搞不好还真是！

他立刻打电话给保安室，报告了这个消息。

至于到底是不是，那就与他无关了，只要抢劫犯不在6楼，万事大吉。

**

吴卡先坐电梯到了9层，用扫楼战术一层一层地往下搜，王冰彬从一楼往上。

公共场合不像殡仪馆，不适合上演追逐大战，元赑去看监控，此时尚未传来消息。

吴卡由图书馆工作人员陪同着，缓慢而沉默地走过一列列书架。

气氛一派祥和，偶尔有人看见他们一行人到来，会好奇地看上两眼，大多数还是该干嘛干嘛。

宁静却加剧了吴卡心中的担忧。

他们事先没料到李老八竟然携带了武器。

谁能想到一个不学无术的骗子还拥有只在小神龙俱乐部才看得到的巧思，把手提包改装成了□□。

好在电流不大，没对那小女孩的爸爸造成严重后果，不然光今天这一出又够专案组喝一壶了。

几日下来，吴卡都快对自己产生巨大怀疑。

案子没进展就算了，泄露机密也甭提了，现在连抓个骗子都这么费劲。

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此话不假。

但他作为警察可不能这么安慰自己，否则不乱了套了。

李老八够聪明的话，一定会伪装自己。

要么是读者，要么是工作人员，他的手提包是个很大的破绽，不能随身藏，图书馆所有物品都是敞开的，没有柜门，除非藏在沙发下边——

吴卡这么想着，蓦地驻足，下蹲，打着手电筒一个个沙发底下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