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撰稿人Ⅰ日轨列车(95)
事情已经发生了,血案不是假的,死亡不是假的,那从地铁站一直搭到路边的黑色长棚究竟运了多少残肢断臂只有警方清楚。
此路不通,那就绕回原点吧,忘掉动机,回归到死亡预告本身。
说来可笑,他仿佛失去了主动权,被一篇文章牵着鼻子走,那些字块在他脑子里一遍遍重映,仿佛发出愉快的讥笑——
来吧,别白忙活了,关注我,只关注我,忘掉所有只关注我,我不需要动机,不需要真相,我只是一篇关于死亡的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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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电梯到达借阅6层。
一名扎双马尾、穿小皮鞋的小女孩穿着蓬蓬裙,拉着爸爸的手,背着小书包走进电梯。
减虞与女孩擦身而过。
女孩眨巴大眼睛,忽然摇了摇爸爸的手,指着裙子奶声奶气说:“爸爸,快看,叔叔在我的裙子上放飞了一只白色蝴蝶。”
淡蓝色纱裙翩翩然,蕾丝勾着繁复的花边,那白若透明的小纸片展开翅膀,坠在蕾丝里,女孩欢快转圈,欢声笑语被淹没在身后。
日轨列车(54)
不起眼的银色小轿停在路边。
吴卡先一步跳下来,大黑伞一撑开,后座的王冰彬挤过来蹭伞。
“吴哥,下雨在树下边待着真不会出事吗?”
王冰彬打扮成了学生,穿一身育才中学的校服,肩膀上黑色的线条本显得人很精神,可他却有点紧张,抓着书包带子朝大槐树一指。
这颗槐树有五人环抱粗,羽叶密生,树皮暗灰,虬结粗糙,一条条蛇形树干抱成一团昂头向上,伞冠形状特别规整,活像一株圆圆的绿色蘑菇屋顶。
“你真当是引雷针啊,给你脚底板插条地线?”
吴卡对老槐树的兴趣不大,他一直在看跑向图书馆避雨的人群,巴不得跟他们一起进去。
王冰彬说:“我就是怕装得不像。”
吴卡:“咋不像了,你这小身板说18岁太有说服力了。”
王冰彬咧嘴:“幸好晚晴姐没跟李老八打语音。”
傅晚晴用了个57岁的账号加上李老八微信,话里话外捧着李老八,文化水平不高的样子。
现在傅晚晴失踪,元赑不愿意外借女警,就让王冰彬假扮‘翠芬大娘’的孙子,说他奶奶早上出门摔跤,让他代替来赴约。
说到傅晚晴,王冰彬的语气有些低落,他心里默念道,一定不能再出岔子了。
“想啥呢?”吴卡收回眼神,把伞递给王冰彬。
“想马哥跟晚晴姐。”王冰彬说。
“相信你马哥。”吴卡知道他两天来始终在自责令傅晚晴落单的事,便安慰说,“他有消息会通知咱,你放心干你的活,这姓李的虽然段数不高,但毕竟擅长骗人,你一察觉不对就打手势。”
他们离槐树还有100米远就分开了,吴卡与片区协警一同进入警卫亭。
协警倒来一杯水,吴卡道谢,接过来放下,坐到窗前,听到协警说:“嘿,是不是这个人,鬼鬼祟祟的。”
吴卡见过李老八的照片,一副病痨鬼的竹竿身材,留两撇鬼子胡,穿土色的僧袍,还装神弄鬼拎一个黑色手提箱,据说里头有八卦镜之类的东西。
看到监控,吴卡无语道:“那是我们组长。”
协警尴尬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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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上登记求购书籍的本子,减虞插着兜,悠闲走向书架。
梁思宜什么都没留下。
A-Z,书籍按类别摆放,杂志、报纸在5楼,儿童读物在4楼,梁思宜不会去这些地方。
一个每周日下午14点要去参加作文补习班的高中生,什么样的书籍会值得她驻足呢?
贴着肉色创可贴的指尖滑过书脊,减虞想象着梁思宜从这儿走过。
也许蹲着,也许踮脚,倏地,她稚嫩青涩的杏眼一亮,迫不及待取出了——
架子空隙处是算盘一样的滚珠,划过去仿佛转动经筒,射灯随脚步明灭,哒,哒,哒,书架另一边捧着书的人很认真。
这是地理图志架,共有十列,剩余的就全是小说散文了,编号到小数点后5位,数量庞大。
左拐有一块圆形拼图沙发,靠窗是一排厚重的红木桌椅。
市图的条件很好,配备智能插座及台灯,阅览区与自习区分开,但即使非寒暑假,阅览区也坐满了戴耳机沉浸式学习的年轻人。
爬墙虎已染遍橙黄,天空灰色的骨云穿插在叶片中,更衬得远处那笔直的七星剑绿若早春。
减虞摸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无处不在的雨水趁机飞进来,冷风遇见缝隙便发出怒吼,立刻引来不满的侧目。
借书证一次最多借6本,减虞拿到了梁思宜的书单,乏善可陈。
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吗?
她坐在哪个位置一笔笔写下《日轨列车》?
当笔下绘出自己的名字,和那血腥的字眼时,她是怎样的心情?
当时她的手边放着什么?
总之,一定不会是《最新高考满分作文素材100篇》。
明面上能找到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愿意暴露的东西,那才更接近真相。
母女相依为命的单亲家庭,最大的秘密是什么?
消失的父亲。
五年前的夏天,也许于丝楠编织了一个谎言来掩盖梁全的失踪,毕竟当时女儿才12岁,正待小升初,育才中学初高中部很难进,光靠学区拿不到名额。
展架上摆着一本A2开面的硬壳地志,扉页崭新,亮面印刷覆膜,每翻一页都是A市各地的历史。
一张富有年代感的高铁照映入眼帘。
穿绿色制服的乘务员兴高采烈,站在车厢门的旁边给乘客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