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善录(459)
步经意抹抹眼泪,恨恨道:“他把王妃和王爷拆散了!我不能忍!”叫江黛青终于失笑,哄她道:“不拆不拆!”轻叹一口气,低低叹声:“人艰不拆......”
步经意耳朵倒尖,问道:“啊?什么是‘人艰不拆’?”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了,就别拆我嗑的情侣了......”
步经意信以为真:“对!人艰不拆!”
看江黛青笑容里透着疲惫,晴月关切道:“王妃脸色很不好!”让侍女们退下:“快进来歇歇吧!”
正要上台阶,抬头见两个面生的侍女在阶前立着。一个年岁大些的,向江黛青柔和一笑,甚是端庄。
“奴婢姹紫,见过王妃。”
另一个侍女也屈膝为礼,更显恭敬:“奴婢熏风,见过王妃。”
江黛青一时懵然,晴月禀道:“姹紫是王爷身边的头等侍女。熏风是虚堂领事。”她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进了虚堂,看匾额依旧是嵇元手笔。但显然是早年字体,恣意潇洒,带些少年气。和虚堂这两个字的内涵倒不是很般配。
看江黛青看得久,姹紫带着微笑道:“是王爷亲笔。”
江黛青点点头,便走向床边。她没在这里留宿过,觉得有些陌生。看湘帘翠帏金线绣,四角垂丝香囊就,带些惆怅,捋着它把玩。
解霜看出江黛青心不在焉,示意晴月等退下。晴月、熏风走了,却见姹紫留下了。
“你有事?”解霜微觉不满。
“侍奉王妃。”姹紫笑容和善。不待解霜再发话,江黛青轻叹:“下去吧。”姹紫这才向她一礼,恭敬告退。
解霜坐在江黛青对面,把住她双肩细看:“你还好吗?”
不知怎么,江黛青就难过起来:“可能......”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不太好。”
“他......”解霜只叹息道:“当真是让人......意外......”少倾,又幽幽道:“也......不意外。”见她如此说,江黛青问:“你看得出?”
“但凡经过情事,又有哪个看不出呢?”解霜笑得苦涩:“想他经过情事,也必能掩饰得更好些了。”
看江黛青欲言又止,解霜小心翼翼问道:“想听故事吗?”
解霜愿意敞开心扉,江黛青自然顺理成章接受她的好意。
“从前,有个平凡的傻姑娘。”解霜笑道:“和天下的姑娘都一样傻。”
“她虽有幸生在书香世家,却可惜时运不济。一贫如洗的父母,只得将她送进了宫里为婢,好养活年幼体弱的弟妹。那年,她十二岁。宫中规矩,若侍奉到二十五岁,无过、有功、在籍,就可放归了。她一直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很是谨慎、努力。”
解霜下意识抓住江黛青的双手,笑道:“太努力了,有时就适得其反了。”捻动她手指,解霜遥遥回想:“她因为太过稳妥,被拣中,送进了高门府邸。”
“一入侯门深似海,不知何时还家来。”解霜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叹道:“思乡情无寄!当此寂寥时,发现平素总是冷漠的人,所有的表情都只向着自己展露,任是聪明人也要沦陷的,何况是傻姑娘?”
“着实欢乐一场。直到他说出了诉求,她才明白,却是欢乐逢场。无可奈何,一腔真情已然错付,只好一步步,随人摆布。”
解霜看向江黛青哀怜的眉眼,笑道:“人生处处不如意,也处处是惊喜。”见她讶然望来,她悠悠笑言:“别有一番风景......”
解霜的开解,江黛青受用。看她服侍自己洗漱,忽然想到一件事,正好问她:“我的离魂症,你也知道吗?”
解霜微滞:“梅先生将这个也告诉你了?”她疑道:“不是说不好让本人知道吗?”
江黛青用了比平时多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嵇元命人瞒着梅言和自己,还有这层用意。可惜,只是误传而已:“这症候,若要医治,原少不得病患的配合。”她说:“不怕被本人知道的。”
解霜这才放心:“是,我们一众侍女,除了步经意,都是知道的。”
“我梦游的时候,会做什么?”
解霜在江黛青身边坐下,替她梳一梳长发:“无论住在哪里,王妃都会走到窗前,推开窗牖,向外张看。”
“看什么?”
“月亮。”
解霜笑道:“若有,王妃就凝望许久,直到睡去。若没有,王妃就会叹息,‘故乡渺邈,归思难收’。”
江黛青想不明白。她其实,没有“故乡”这个概念。从前的来处,也没什么可堪怀念。又哪里来的“归思”?
梦游者梦游时所做的事,源于心底深处压抑的渴望。尤其是她这种总重复相同行为的情况。想不通,且先放放。
“你们回来多久了?”江黛青问解霜。
“四五天了。不过王爷只将我们扔下就去追海寇了,两三天才回来一遭,睡一觉就又走了。自王妃走后,王爷常是睡不着觉。”
“王妃,就寝吧。”看向江黛青,解霜笑道:“不嫌奴婢放肆的话,奴婢就陪一陪王妃。”
江黛青求之不得!
才躺下没多久,就听房门响动。解霜起身惊问:“谁?”没回应。披衣起来掌灯一看,竟是嵇元。
“王爷?”解霜将嵇元让进来,有些忐忑。
江黛青也坐起了身子,听说是嵇元回来,呆呆地望着他。
嵇元沉默一会儿,才缓缓走近江黛青,边走,边看她脸色。她有些迟钝,只顾贪看嵇元。见他摸上自己脸颊,便垂眸捧住他修指。坐在床畔,嵇元将她面对面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