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5)

身后传来清爽的薄荷味，伴着扬起的夏风，窜进她的鼻腔里。有人从背后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同学，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像破开了数年的寒冰，带着初春的阳光，温和有礼，透着一股少年的青春活力。

许衿回头，突然愣住。

“没…没事。”

“没事就好。”

少年绕过她，一点一点将东西捡起来。她转过身，原本安静下来的狗突然又冲着她叫。

“朵朵，安静！”

少年一脸不悦，狗听到他的命令真的安静下来，乖乖坐在地上，耷拉着头，全然没了刚才那股凶狠劲儿。

许衿有些慌乱不堪，她没想过以这种方式和他再次相见。狗也不叫了，对方也不说话，四周一下变得分外安静，甚至连风吹落叶子的声音都能听见。

许衿思量着，看着他弯腰拾东西的背影总觉得该说些什么，正当她要开口，却看到地上那块折射着阳光的腕表。

——他正在伸手去捡。

一时间，羞赧，害怕，激动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像小偷一样无地自容。这不是她的东西，她害怕他会质问自己为什么他的东西在她手上。

甚至，她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来的。

许衿眼睁睁看着他把零散的东西装进书包，单拿着腕表向她走来。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指责，他只是说：

“同学，我叫周嘉漾，你加我联系方式，损坏我赔偿给你。”

他递过来，许衿赶忙接过，扫了一眼，时针依旧按部就班在顺时针工作着，并没有坏。

但她还是打开手机添加了他的社交软件账号。因为在以前的高中三年，她从来没能加上他的账号。

手机信息显示通过后，许衿将东西揣好，逃也似的埋头就往前走。

“同学？”

许衿应声回头。

周嘉漾不知道从哪推出一辆自行车，掉了个头，正要往她的反方向走。

“你去哪？前面没有路了。”

怎么会没有路了？她记得前面明明是长青街，过了长青街就到学校了。

“我去十中。”

她声音不大，不知道对方听见没有。

周嘉漾单腿跨上自行车，又看了眼时间。

“已经迟到了，正好我也去十中，我带你吧。”

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坐上后座。

她觉得像梦，从早上到现在的一切，都幸福得不像话，一直到她坐上周嘉漾自行车的后座，灼热的夏风呼啸而过，扫过脸颊带来的凉爽，她才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以前，她和周嘉漾的交集太少，甚至唯一的关联，是来自于同一张毕业照。

看着眼前微微弓着腰的背，风吹起衣角，鼻间扬过一股清醒的洗衣粉味道。她拿出手机，对着前面的人的后背，悄悄拍了张照。

第三时

十中的地理位置不算太好，整个校区建在地势很高的斜坡上，以至于进校的那一段路全是上坡。

许衿正在想自行车该如何上去，周嘉漾便停在了坡下，没有再往上骑的意思。

她便识趣地下车，抱着书包对他道谢。

“小事而已。”

周嘉漾将车推到旁边的过道里停好，又从里面搬了几个纸箱子放在车前面。忙完这些，他从过道里面出来，看见外面的人小小一只站在路灯下，莫名有些可爱。

“你怎么不走？”

听到声音，许衿才从痴望中反应过来，对上那双好看的眼睛。

“我……”

许衿一瞬间无言以对，又慌了神，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一股温热的东西直冲脸面，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肯定和煮熟的虾一样红。

“那一块儿？”

“好。”

许衿应了一声。

少年身材高大，瘦而不弱，一双长腿几步迈上前面的阶梯，许衿在后边跟得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走完了台阶，迎面全是上坡。没有了阻碍，少年步伐加了速，却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停下。

许衿猝不及防撞上他的后背。

“对不起，我……”

“没事，是我突然想起得先去找老师，我就先走了。”

许衿点点头。

十中在这个年代依旧是很有影响力的存在，即使是生活社会不太进步的时代，她也足足转了半天才找到教室所在的楼层。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开学第一天就迟到，有没有把学校放在眼里，有没有把老师放在眼里？”

在一众安静如斯的教室里，许衿忽然听到很大的训斥声。她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这是她要找的班级，门口站着的是刚刚和她在校门口分别不久的人。

他似乎还在微微.喘气，拢着碎发的额头沁出一层细细的汗，身上那件白T后背也沁湿了一小块。

面对老师的斥责，他并没有表现出失落的情绪，反而认认真真受着，没有一句辩解。

许衿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两步走到教室门口，忽然停下，肩膀轻轻碰了下他的胳膊，挨着他站着。

周嘉漾感觉到身边的触碰，偏了下头，微微勾了勾唇角。

教室里的老师似乎并不想责骂女生，在许衿站在教室门口那一刻便停止了对周嘉漾的训斥。

只是这女孩似乎并不会看眼色，她的目光快速扫了一眼教室便迅速低下头，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张主任没有办法，只能开口：

“女同学先进来。”

许衿站在门口，没有动。

张主任正准备发作，她蓦然抬起头说：

“老师，我也迟到了，理应一视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