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给了台阶不下，张主任脸色骤变，捋了捋头上两绺发丝，又扶了扶眼镜，来回走动中脸上的横肉抖了又抖，莫名生出一股油腻猥琐的气息。

“你们知道十中是什么地方吧？是榕城最好的高中！一个两个开学就迟到，一点没把学校放在眼里，能进十中，那是要给祖上烧高香的！看看这些跟你们一块进来的学生，哪个像你们一样？要是我没记错，市前三就在你们班吧？能跟这么好的学生做同学那是你们的荣幸！”

义愤填膺一番后，张主任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抬眼看向班上问：

“班长是谁？把花名册拿过来，我一定要记下这两个学生，回头报给你们班主任！”

班里鸦雀无声，没有人回应，似乎是面上挂不住，他又发了很大的火。下边才有人说话。只不过，声音是从门口传来的。

“是我。”

声音平静有力。

周嘉漾从包里掏出花名册递上去。

“我是班长。”

张主任接过，一脸的不可思议，眼睛左右转动着，似乎在思索着该说些什么。

他上下翻阅花名册，余光又瞥了两眼一旁站着的少年。

“你是班长？”

他的声音透着一丝怀疑。

“是，我今天早上六点到校，和老师整理好开学事物后发现我的个人证件忘了带，故请了一节课假。”

“一节课假？那现在是第几节课？就算你是班长，时间概念也没有吗？就这，怎么配考得上十中的。”

张主任嗤之以鼻。

许衿听到这儿，突然感觉到不对劲。周嘉漾说巷子前面没有路了，那就说明他上学根本就不走这条路，除非，他是在巷子口看到了她，然后进来的。

也就是说，其实他不至于迟到。如果没有她那一茬，他或许早就到学校了。

一想到这儿，她心里又莫名升起一股愧疚。

“老师，其实是……”

话还没说完，许衿感觉袖子被轻轻拽了一下，她低下头，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她袖子上，直到她作出反应才往身后隐去。

“老师，迟到是我不对。”

周嘉漾率先承认错误。

“现在才知道错了？刚才我悉心教导那么多怎么没见你说话？趁着这个机会，今天就让市前三好好教教你们。”

他腆着啤酒肚，手指沾了口唾沫，将花名册又翻一页。

“咱们先说说这个第一，周嘉漾，中考数学英语是以满分，理综近乎满分进来的，各种竞赛奖更是拿到手软。

再说市二三，郑知阮和许衿，前者与第一仅差三分，后者虽然次之，但语文是近乎满分，作文更是成了全国范文。”

张主任越说越激动，末了，将花名册往桌上一丢，双臂撑着两桌说：

“多的我也不说了，接下来让这三名优秀同学来给大家分享。”

他又拧开保温杯喝了口茶，从桌子下边拉出一张凳子坐下。

见底下的人都没有动静，他不禁心里窝火。

“你们班到底咋回事？啊？全都是哑巴是吧？”

他好像气急了，从凳子上站起来，又转到门口，背对着班里时，他隐隐约约听到一丝丝强憋着的笑声。

“谁？谁在笑？给我站出来！”

他转过身时，笑声又消失了，但仍能看出来是哪一块发出的声音，因为教室的靠窗最后一排的男生，正憋着笑。

“都给我站起来！”

男生们随即站起来，大大方方承认。

张主任又问：

“你们笑什么？”

这话一出，好像触发了那几个男生的某个机关，笑声顷刻而出，张扬又恣意，憋都憋不住。甚至班里的其他人也被触动了笑穴。

他彻底发了火。

“都别笑了！我让市前三讲话，你们笑什么？这不仅是不尊重我，也是对好学生的不尊重！”

终于，在那一排憋笑的男生中有人发话：

“老师，市一在门口罚站呢。”

这话一出，全班彻底憋不住了，哄堂大笑。

张主任脸色有些难看，但似乎还想挽回些薄面。又说：

“那市二三呢？市二三也在罚站是吧。”

他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人，似乎打了可以挽救局面的保票。

果然，从班里走出来一个看起来得体大方的女生。张主任这才缓和了脸色，满意的笑了。

“第三呢，一起上来讲。”

班上没有动静。

“老师，我在这儿。”

许衿头一次被这么多目光注视，她觉得分外不自在。再反观张主任的脸，她头一次知道原来人的脸上也可以出现彩虹的颜色。

张主任气急了，面上也挂不住，一句话都没说，带着保温杯灰溜溜地走了。

老师一走，班上瞬间炸开了锅，最先站起来那排男生纷纷走过来，勾着周嘉漾的肩膀，同他说笑，最后坐上里面的座位。

许衿看着为数不多的座位，正在思索该坐哪里，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许衿同学，你要不坐我旁边？”

许衿转头，一个个子不太高的女生捧着书，扎着高高的马尾，看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盛满了星光。

彼时的她未脱稚气，但许衿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女生是姜敏。

“好啊。”

她唇边漾着笑，拉开凳子坐下，眼睛扫了一眼姜敏手上的书。

“你在看资治通鉴？”

许衿好奇的偏下头，看了看书封，正想感慨她好用功刻苦，谁知姜敏笑着说：“

“资治通鉴可不讲少女心事哦。”

她立刻明白，这是一本“披着羊皮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