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回头，刚刚还混乱一片的考场此刻竟空空荡荡。一阵狂风掀起满地的残枝断叶，浑浊的绿色液体加速流淌，连弹壳、军刀都被卷起，飞旋着向一个地方冲去。

不对劲！

“你留在这里！去告诉老大！”

他一把扯住刚跑了两步的明烟，喊了一句。喊罢也不管她的反应，三两步冲进了漩涡深处。

明烟被扯了一个踉跄，刚回神就见秦策的身影闪了闪，骤然消失。

一同消失的还有呼啸的风。森林里一片静谧，美好得仿佛一个童话。

“操他——”

教养。淑女。冷静。

明烟硬生生止住即将出口的脏话，深深吸了口气，抛开脑子里的陈年旧怨，转身迅速没入丛林。

与此同时，东二六。

闻亦荣解决一只异形，靠在树干上喘息。休息时，他刚刚调出云光星地图，就见几个光点急剧闪烁，一个接一个熄灭。

熄灭，代表无信号。

可定位芯片和军装融为一体，只要考生不在考场跳脱衣舞再把军装拿火烧了，即使人死了，也会有信号。

除非，他们离开了检测范围——离开了这个星球。

“怎么可能！？”

他唰地站直。

就在这几秒，光点又消失了一片。他立刻在通讯器里呼叫程渝。

可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杂音。

无信号。

他继续呼叫莉莉丝、秦策、柳瑜然甚至晏洛，全都是一片滋啦滋啦的杂音。

无信号。无信号。

无信号......

虽说是半自愿的，但被人推进虫洞的感觉还是不太美妙。

尤其是，一睁眼就和异形惊喜贴脸。

真是让人想起了很不美好的回忆。

程渝一张总是漫不经心的俊脸此刻臭到极点。但随后他弯起眉眼，军刀一抖，划开缠在一起的绿色触手；左手顺手开枪轰炸，把这只过分亲近的异形送到十米开外。

暗绿的曼珠沙华在他侧脸盛开，瓣尖一滴滴滑落，描摹过下颔线，又被随意抹去。他抬起肆意的眉眼，看见漫山遍野、明暗交织的绿。

“哈。”

他轻笑一声。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网织在云影星。

三年前联合考考场，云影星。

不知道第几次异形潮。

“说了不要跟过来不要跟过来！你死了我怎么跟父亲交代？”

穆自逍从临时防线中探出枪口，单手扫射，打退了一小片异形。听到这话，随口回答正在点杀的程渝：

“程渝你搞清楚，我要是不跟过来，我才没法跟父亲交代！大不了一起死了，到地下你怎么着也得喊我一声哥哥！”

“痴心妄想！除非你改姓程！”

众人终于开出一条道路，程渝率先跳了出去，后面的人紧紧跟上，向着闻亦荣指出的路线行进。

他们是一支散装小队，其中甚至有两个皇家军校的学生。但没办法，山洞里还能行动的就这么些了。

程渝的特二队在那时已经成立了，只不过还是附属于军校的试验性小队。柳瑜然还没有入队，齐范、娄榭子没有参加这次联合考。在之前的异形潮间隙里，秦策、明烟、傅纾去别的地方帮忙。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异形潮这么快就再度爆发，大家全都失散了。

只要撑到军队救援——可离救援到来还有多久？

那时通讯类军备还没有更新，几乎都没有信号、没法传递消息。他们只能靠这一丝渺茫的希望撑着，还要尽可能救下更多的人。

走了不到一半，他们遇到了一支皇家军校的小队。对方损失惨重，甚是狼狈，请求与他们合队。

程渝和穆自逍同意了。他们队里原本的两个皇家军校生高兴坏了，跟失散多年的至亲见面一样。

——如果程渝知道那些人会串通起来倒打一耙、把他推进绝境的话，他一定会睁眼看着他们被异形折磨致死。

“对不起，程队，穆队，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活下去！对不起——”

那个推了他的学生哭了，一边哭一边看着他们被异形淹没。

程渝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事实上，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个学生梨花带雨的脸，觉得很恶心。

比那些流脓的怪物还恶心。

是啊，谁又不是，“只是想活下去”？

被推下去的有五个人。

弹药用完了，他们拼命挥舞军刀，红色绿色的污浊的血混在一起。哪怕被感染了，他们也不曾停下，只是通红着眼眶，不要命地一寸寸前进，最后居然将程渝和穆自逍送了出去。

最后的那个男生把军刀扔给程渝，扯着脸上狰狞的伤口，大笑说，

“程队！穆队！替我们活下去！！”

然后拉开一枚一直藏着的硫燃弹，跳了回去。

火光冲天而起，在程渝茫然的琥珀色眸子里燃烧。

那时的程渝，也不过20岁。

一旁的穆自逍反应过来，来不及痛苦，夺过程渝手里的刀往一旁飞掷出去，打退一只异形，大喊道：

“别愣着！走！”

程渝机械地转身，奔跑，挥刀，闪躲......直到他们找到一处可以隐蔽的洞穴。也许有异化狼之类的凶兽，但顾不了那么多了。

终于，两个人靠在洞壁上大口喘息。

程渝的眼睛一直没有闭过。他怔怔地望向洞外，熊熊的火光还在眸子里燃烧，一切都看不真切。

直到穆自逍压抑着咳嗽的声音响起。他一贯嗓音温和，此刻却像含了砾石一样沙哑。

“有两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他还笑了笑，不小心扯到脸上伤口，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