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

“......谈恋爱总是使人降智。”

三楼浴室内，惨白灯光亮的晃眼，就好像南十字永远空空荡荡的楼道。

可是晏洛知道，那里其实热闹得很，各种各样的声音总是把实验室外这一条走道填的满满当当。

【刺啦刺啦】

皮与肉分离，肉与神经分离。

【呼哧呼哧】

痛苦的喘息，兴奋的喘息。

【滴答滴答】

血落在手术台上、地上.....在手心晕染。

液体灌入针剂，液体在进行化学反应，报告被翻乱，通讯器在震动。重物落地，脚步急促，警报响彻——又戛然而止。

而这些，尚且只是藏在嘶吼、尖叫里的微小的背景音。

他抬头，直勾勾地盯着镜面，苍白的指尖按在一只碧绿的瞳孔上，触感冰冷僵硬。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

咔嚓。

从左眼开始，蛛网状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那张惨白的脸碎裂成千万片，再也拼不全。

晏洛闭上眼睛，想，好消息。没有彻底异化，但是幻听了。

其实那些不是幻听，是记忆，是过往——是那些沉睡的实验体留在他脑海里的喃喃低语。

他问，这里是哪里？

她说，我想回家。

他在哭，凭什么是我？我是什么？

她时而发疯大笑，时而低声咕哝，不似人言。

还有......为数不多的熟悉的声音。

【哎呀小组长，你年纪那么小啊】

【喂喂喂，看不起谁呢，我们第三代人是年纪小，但肯定比你们耐造！】

【好了这都能吵起来，服了你们了给我滚去圣殿！】

【啊是是是女王大人，祈到底为什么搞了这么一套出来？】

.......

【“尘，你是个优秀的信徒。”】

——【主赐予渡鸦金色的血液】

.......

【“你要学会把主的话正过来念。”】

——【渡鸦携一支玫瑰叛逃】

......

【“只有你记得回家的路，你还能回家。”】

——【亡灵向渡鸦伸出手】

......

【“小组长，记得回来，带我们回家”】

——【纯白渡鸦坠落在玫瑰的尖刺上】

晏洛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喘息。那一刻，幻视幻听骤然消失，只有清晰的敲门声。

门外那人唤，“阿晏。”

他骤然松手，退后一步，转头避开镜子，一不小心踩碎了针管，殷红的血渗进地砖。

门外，听到声响，程渝皱了皱眉，毫不客气地推门。才推一半，就被一只苍白的手抵住，一绺苍白发丝还缠在手腕上。

程渝：“让我进去。”

“......不行。”

程渝气笑了，干脆利落地收回了手。刚一转身，手腕就被扣住。他垂眸盯着门缝中伸出的手：“松开。”

这次回答地很干脆：“不松。”

力道越来越重。

程渝顺势将手翻转，覆上对方手腕内侧，安抚性地摩挲着，一点点向上攀升。感受到冰冷的汗液，他顿了顿，又退了回来，任由对方几乎要将他的腕骨捏碎。

他闭了闭眼，问：“疼吗？”

良久，久到程渝以为不会再有回应了，门缝里传来一声清清冷冷的“嗯”。

这一声意想不到的示弱好似打开了一道阀门。密密麻麻的刺痛涌上来，瞬间击碎了用来赌气的硬壳。

程渝想，他真的，真的不想忍、不想理解、不想包容；他只想把门踢开，捆住那人的手腕，把他扔到墙上狠狠地吻他——既然不说话那就永远别说；或者咬掉他的腺体，用极致的疼痛占有——逼迫他开口把一切都说出来；他想舔舐他的血液品尝他的痛苦，再温柔地吻去他的眼泪，他想那味道一定比盛放到糜烂的玫瑰还美。

程渝闭上晦暗的眸，终究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倚着门。

时间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误入两人汹涌的心绪，走得跌跌撞撞，缓慢却不曾停止。

很久很久，晏洛终于松了力道。

程渝微微活动一下手腕，半晌，才感觉到细密的酸麻。这时，手上又是一紧，他措不及防被拉进门内，身后的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他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了琥珀色的眸，同样冰凉的柔软落在唇瓣上，厮磨着，温柔而缱绻。

谁都没有说话。

程渝凭感觉揪住晏洛的衣领，狠狠咬了回去，腥甜的气息喷涌而出。他们纠缠着，从墙边到洗手台；程渝长腿撑地，顺势坐上台面，被晏洛以绝对占有的姿势圈在双臂之间。

程渝没有看身后镜面的裂纹，而是微微低头，闯入那双蒙着水雾的黑眸，不再离开。

他一手撑住下方那人的肩膀，修长的指尖抵住他的侧颈，一寸寸靠近，最终樱色的唇贴上了他的眼睛。

一滴晶莹的、滚烫的液体从眼尾溢出。

“很漂亮。”

他贴着他的眼睛，呢喃似的。

“不管什么样子，都很漂亮。”

他吻上另一只眼睛，强调说。

晏洛闭着双眼，睫毛生理性地颤抖，似挣扎振翅的蝴蝶。他拉住程渝搭在他肩上的手，将侧脸贴上手心，墨色发丝随之拂过；像一只受伤的大型猫科动物，极力表达眷恋与依赖。

程渝微微僵住，难耐地闭上眼。

他想，这个人真的能把他吃的死死的。总是在他的底线上来来回回蹦，又能掐准时机示弱服软，得到原谅，再.......得寸进尺。

晏洛抬起漆黑的眸，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果他试图藏一藏眼里的欲望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