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病第三年(36)
我给他发了条短信。
我说,晚安,白礼。
下辈子也不见了,别再遇见我这么糟心的人了。给值得的人掉眼泪吧,以后别哭了。
放下手机,我睡觉了。
再也没醒过来。
chapter 19
夏词尘死了。
他睡下后没多久,心率就开始慢慢往下降。
仪器上的心率慢慢下降到零,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发出丧钟一样的悼鸣声。
陈森摁了护士铃,进来的医护人员什么也没说,摘掉了他身上的仪器,给他盖上白布,推进了太平间。
*
护士站的护士拿出了一张死亡确认书。
陈森手上没有笔,护士就回头又去给他拿笔。
陈森抬头看了看。
时间不早了,已经九点半。护士站旁天花板上挂着的电子时钟上显示的数字红得刺眼,病房的走廊里时不时地响起一阵阵没精打采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更多的是死气沉沉的安静。
护士把笔放到他面前的台子上。
陈森抹了两把脸,把手掌上沾到的水渍在裤子上随意抹了两下,拿起笔签了字。
护士让他签了几张通知单,而后把其中几张交给了他。
“要拿去派出所销户。”护士说。
陈森点点头,没说什么,收起几张单子转过头。
那位姓白的医生还蹲坐在夏词尘的病房门口。
陈森叫了医护以后,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了。他那个时候就蹲在病房旁边,之后那些医护把人送去太平间的时候他站了起来,跟着过去了,之后没一会儿就又回来了,自那之后就一直蹲坐在那儿,抱着膝盖缩成一团,一手扶着额头,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森走了过去。
他走到白医生跟前。听到有人过来,白医生才抬起头。
那是一双红得很吓人的眼睛,但陈森没当回事。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自己抽出来了一根后,他递给了白医生一根。
陈森问他:“抽吗?”
白医生摇了摇头。
陈森也不尴尬,大大方方地把烟塞回包里。
他继续问:“你不去太平间看着?”
“不让进,九点以后不让呆在里面。”
白医生揉着额头,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怕闹鬼啊?
医院真是会有些奇奇怪怪的规矩。
陈森不太懂,但也没细问。
他一屁股坐到白医生旁边。
他拿出打火机,点燃嘴里的烟头。
“这儿禁烟。”白医生说。
“我朋友刚死,你让让我。”
陈森说,然后又拉开自己的包。
“他跟他家里断绝关系了,东西都在我这里。”陈森说,“我答应帮他整理遗物,他说让我都烧给他。可有个东西,我觉得该给你。”
白医生愣了愣。
陈森从包里掏出来一个玩偶。
掌心那么大的小玩偶,是个小熊,旧得毛都皱巴了,被洗得发灰,但是很干净,一看就是被好好爱护着的。
白医生怔了怔,认了出来。
他伸手,把熊从陈森手里拿了过来。
白医生对着毛绒熊发了半晌呆,伸手摁了摁,一声很幼稚的“I LOVE YOU”从熊的身体里嘶哑地传出来。
断断续续地,里面的配件很老旧了。
白医生认得它。
陈森知道他会认得它,于是说:“大学开学他就拿着这个。”
白医生没吭声。
陈森自顾自地接着说:“我问他哪儿来的,他就什么都不说。后来我俩熟了,他才告诉我,是高中的早恋对象跟他偷偷出去玩,在地摊上买的小东西。”
“好像就只剩下这一个了,你给他的其他东西,都扔了。”
白医生浅浅应了声嗯,没太大反应。
他问:“夏词尘什么样?”
这问题有点没头没脑,陈森愣了愣。
白医生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问题莫名其妙,于是补充说:“在大学。”
“啊,”陈森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挺沉默一个人,不怎么笑,闲的时候就自己坐在那儿发呆,手里总捏着这个东西。我以为就是个熊,结果有天晚上,我很晚才回学校,在宿舍跟前的小路上遇见他。”
“他就坐在长椅上,抽着烟,一下一下摁着这个东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走过去,问他居然会抽烟啊,他就突然跟我愣了一会儿,跟我说忍不住。”
“我也是他查出病之后,才知道他不能抽的。我问他为什么不能抽还要抽,他就跟我说对不起。”
“他说不抽烟就想去跳楼,没办法。”陈森说,“你别怪他,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一开始以为他冷淡,后来我因为点事儿被高年级的堵了,他直接跑过来帮我打架,打得头破血流,脑袋上缝了好几针。”
“他跟我说他只会打架,什么都没帮过我。但他是个好人,帮过我很多。”
白医生静静地听着,没说话。
白医生又摁了一下小熊,嘶哑的告爱又从里面传出声来。
“葬礼你去吗?”陈森问他。
白医生没有说去不去,只是拿出手机来说:“加个联系方式。”
陈森拿出手机来,跟白医生互换了联系方式。
然后白医生就站起来走了,什么也没说。
陈森觉得他有点儿怪,但没放在心上。夏词尘死了,白医生魂不守舍话说不清楚也正常。
陈森听过白医生的事。
但他没想到,几个小时后,他就又见到了白医生。
并且再也见不到白医生。
*
凌晨两点四十,陈森报了警,之后就赶紧跑来了白医生住的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