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难弃(116)
他向来说话狠厉且不顾分寸,原先从未觉得有何不妥,可目下回想起方才姜馥迩与书生谈话时的温顺,再看她当下的一脸寡淡,他仍是令自己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也不知邶恒身体未愈来寻自己是何用意,姜馥迩又看他,见他只是沉默地瞧着自己做灯既不调侃也不挖苦,又觉得实在异常。
她这才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灯骨,用湿巾擦拭手上沾染的猪皮胶,斟酌了片刻才问:“大公子准备何时动身?”
邶恒忽被她打断思路,轻描淡写地应了声:“迎冬吧,人都顾着过节,夹在出城的人之间离开,不会引谁注意。”
想到刚才回荀府,姜馥迩便听荀老交代婢女去准备马车内放置的软毯和炭火炉,还特意嘱咐去白瓷斋打包一套知名工匠做的上等瓷壶玉器。
这分明就是出远门的安排,但府内并没见着谁打包行李,自然不该是荀老远游,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邶恒差人传了口信来吩咐启程。
没想到这么快。
迎冬不过还剩区区两日而已。
姜馥迩视线落在桌案上做了半成的灯骨上,多少失意。
“大公子有要事?过了迎冬再走…也碍不了什么事吧?”
“恐怕等不及。”邶恒冷言冷语,身子完全靠在椅背上,观察姜馥迩脸上的微妙变化,“我想尽快去看看废城中的草植究竟是不是紫星草,若确定无疑,便有太多疑惑迎刃而解了。”
他顿声,又试探:“你就不想知道你师母给你们吃的到底是什么?”
姜馥迩怎么能不想知道师母极力想隐瞒的秘密。但就算如此,也不该急于这一两日。
找不到合理的借口拒绝他,姜馥迩只得若有所思拿起灯条,敷衍问:“除却水路,大公子找到其他路线了?”
照姜馥迩早前查阅的地图来看,通往两座废城的路线并不多,能短时日抵达的更是屈指可数。
存着几分侥幸,她才小心翼翼争取: “大公子也知道我没水性,所以不想坐船过去。”
“若大公子急迫,不如我们尽快动身,我独自走山路,前去与大公子汇合可好?”
知道她有意支走自己,邶恒随手理了理褶皱袖口,反对:“若遇到匪寇谁来护我?总不能让你那个赌瘾成性的师兄来吧?”
他哂笑,挖苦:“赌徒最不可信,展香不知道么?”
闻言,姜馥迩面色沉了沉。
这些日都哲确实鲜少现身,姜馥迩还以为他在忙着查什么正事,直到前两日才发现都哲欠了赌坊的银子,差点被赌坊的打手追来荀老府上。
没成想,邶恒已然知道了这个消息。
想起他此前说身边人不准做下九流的勾当,姜馥迩担心邶恒会借此拒绝再与都哲同行,才又忙转移话题:“不如大公子等迎冬后再动身?总不能白来平宿一趟,错过了共浴的乐事。”
邶恒惨淡一笑:“我风寒未愈如何与美人共浴??再说医师也劝了,近日该养神。”
“大公子何曾这么轻易听人劝呢?”
姜馥迩装作若无其事,将手中木条安插在灯骨架上:“看来真是纵欲过度,伤了元神。”
纵、欲、过、渡…
这四个字未免让邶恒觉得刺耳。
他虽是出了名的风流浪子,可也不该被说成荒淫无度。即便他流连于百花深处,但也只是为了躲避清静,远离纷争…怎就被她说得这般不堪入耳…
见她依旧专注做灯的样子,邶恒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负面情绪,只觉得那满桌子木条像极了荒地中的枯草凌乱,恨不得叫人来收拾干净。
他搓搓手指,试图让自己分散注意,才想起自己一大早想寻她的缘由。
于是,邶恒神情肃然几分,转移话题道:“你上次说我那愈合药粉,百人精魄才能换五铢,可还记得?”
突然被问起药粉的事,姜馥迩先是反应了一瞬,注意到门还半掩,这才放下手中灯骨,匆匆过去关门。
“大公子可是探听到了什么?”
瞧她谨慎,邶恒也没打算隐瞒与荀老的交谈,只是长话短说道:“老师说宫中曾传言有妖邪吃人的事,此外我父亲曾派人送乌椹回宫,因一场意外被人发现了冰鉴中藏着新鲜脏器。”
听闻这话,姜馥迩仔细想了想:“天下之大,但能以人精魄做药引的,恐怕并不属于正道。”
她仍有顾虑,顿声道:“我只知道师母那会学着炼丹药,所以手边经常会放些炼丹药的古籍,这些古籍无一正派,都是古往今来那些邪宗留下的。”
邶恒甚至极为认同姜馥迩这种说法,寻到突破口似的再难抑制脸上的喜悦。
“所以这药出自某邪宗之手。但放眼古今,不少邪教已被正宗取缔,仅存下来的屈指可数。”
“先是麒麟血,再有西境周边几座小城盛行瘟疫,后又到突然出现的紫星草。我恐怕这幕后造药的人与当下西境放出的关于古巫的消息绝对有关联!”
饶是他信誓旦旦,姜馥迩仍旧猜疑。
“若真如此,大公子又岂能毫不知情?”
“我不是没查过,此前我遇袭遇到的灵异之象就让我怀疑过与古巫有关。只不过这么些年,寻遍了天涯海角,能找到的关于古巫的线索也是少之又少。”
“更何况,古巫之说沉寂了这么多年,偏偏在西境传出有古巫出没的时候,身边没了那群跟了我多年的黑衣人。”
“目下圣人抱恙,此前又是父亲往宫中送乌椹,恐怕这事还真和宫中有关。”
“大公子是说,宫中有人结识古巫?在利用侯爷向宫内源源不断提供活体脏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