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难弃(16)
本已将她洗清嫌疑,谁知昨日灵丘阁外侍卫禀报,柔黎中毒那日,芝兰曾在灵丘阁外灌木丛逗留过一刻。
正琢磨如何找机会试探,眼下她倒自己送上门。
姜馥迩拉回深思,瞧着她掬手递来个深蓝色小瓷盒。
无心顾及皮肤疼痛,她装作犹豫伸手,指尖触碰芝兰手心,却未屈指取物。
芝兰不解,抬头正要询问。
姜馥迩倏而收手,满目悲凉。却无人注意她手下一道红豆大的黑影已趁机钻进芝兰衣袖。
“不必了,还了侯爷吧。”
跟随安阳侯数年,芝兰自以为了解姨娘们的心思。现下不接无非是暗示侯爷自己送药罢了。
她恭顺将药瓶收回,欠身行礼,目送姜馥迩缓步离开。
未收回目光,身后一阵急促脚步声擦地而过。
“芝兰姐姐。”
小侍女急急忙忙欠身问候。
芝兰往侧稍让路,好意询问:“这是去哪?”
小侍女:“主母说大公子昨日头昏,让我送些药油去。”
闻言,芝兰难掩喜色。
未加思索,她以侯爷贴身美婢的长者姿态对小侍女发令道:“前两日侯爷也头昏,你再去取些药油给侯爷送来。大公子那边交给我就好。”
侍女深知芝兰用意,更不敢冲撞,便犹犹豫豫妥协下来。
——
此时的姜馥迩正延着回廊缓缓往灵丘阁折返。
芝兰那边,她早晚能查出个名堂。
倒是邶恒。
他说今日要出府?
姜馥迩嘴角微不可见地浮现出一丝弧度。她缓缓抬起手臂,欣赏着面目全非的皮肤。
身旁侍女都不敢直视的晒伤,安阳侯怕是更不会有兴趣吧?
姜馥迩鼓鼓腮帮子,眸色越发幽深。
得想个办法将自己囚在灵丘阁。也只有这样,她才能行动自如,腾出手去解决邶恒那个大麻烦。
下了回廊,又穿过几条苍阴小道。
灵丘阁外两株缀了点点红蕾的海棠树,清晰可辨。
本是一副秀丽景致,姜馥迩却忽地耳尖一动,余光全然落在刚经过的一片核桃林中。
“我胸口闷极,你先去为我取些水来。”
姜馥迩忽然脸色煞白,捂住胸口,扶墙而立。
因刚被安阳侯责难,这会灵丘阁外可谓冷清,来来回回的侍卫家丁都比往常少了多半。
一时半会没见到旁人,侍女以为姜馥迩定是刚刚责罚伤了身子,此时心急如焚,忙扶姜馥迩落座矮石,自己跑去灵丘阁内取水。
侍女刚走,姜馥迩便听耳边踟蹰脚步声靠近。
“七姨娘…”
姜馥迩抬眸,瞧见一身青衣高冠的邶祯已走至身前,玄靴上沾了残叶泥污。
“我…今日之事,琪瑞特来道歉…”
邶祯吞吞吐吐,眼中急迫,神色却显犹豫。
姜馥迩避去视线,含颦闭目。
“三公子还是早些回避?省得再徒惹事端…”
“我自会向父亲坦白昨日摘花之事…只是…”
邶祯显得犹豫不决,又开口:“琪瑞只是因思念故人,才触景生情…”
姜馥迩无心听他解释。
什么原因也与她毫无干系。
只不过她灵光一现,想到个一石三鸟之计。
她缓缓睁眼,视线落在他左手紧握刀柄上。
——
慧秀轩。
安阳侯午后小憩三刻。
目下边系带钩边从仙鹤座屏半掩的寝室走出来。
见檀氏在认真装食盒,里面摆满琳琅满目的精致点心。安阳侯边挽袖边发牢骚:“恒儿都被你惯得无法无天了。”
檀氏依旧专注,不以为然。
“若论骄纵,恐无人能及你。”
安阳侯也不恼,取过桌上杯盏漱口。
檀氏盖上食盒盖子后,走近安阳侯:“他怎对你还是那般不满?”
话音落,她将桌上白巾递过去拭嘴。
安阳侯接过白巾,随意抹了下嘴角。
“依他吧。只要他平平安安,我便无所求。”
说到平安,檀氏忧色浓重。
“恒儿隔三差五便出府一年半载,做母亲的着实担忧。你怎也不管不问?”
安阳侯看了她一眼,淡然道:“夫人多虑吧。恒儿四处走走,总比在府内安全得多。”
每一次,安阳侯都是这种态度。
檀氏不解,可也问不出个名堂来。
“家里都没有外面安全?!这是什么道理??”
檀氏越说越气,泫然欲泣,却忽地想起什么,止住哽咽,仓促发问:“你说,恒儿是不是寻到了阿媛踪迹?”
邶媛,檀氏所出幺女,年级和姜馥迩差不多。
安阳侯不愿提及这个名字。
自从十年前邶媛失踪以来,他派了多少人去查,都未寻到线索。
担心是政敌所害,他才主动交了兵权,远离沙场,就是不想再掺和进朝堂是非中。
饶是如此,邶媛依旧杳无所踪。
安阳侯一声叹息,肃然提醒:“很多事,你个深宅妇人不懂,还是别多问。关于阿媛的事,也莫跟恒儿提。”
檀氏哪敢跟邶恒提他妹妹的事。邶恒不知花了多久才从那段阴郁中走出。
檀氏宁愿他忘了,也不愿他再经历那段苦难。
夫妻两人心照不宣止了口。
安阳侯放白巾时,忽地瞥见桌上一个深蓝色小药盒。
“芝兰拿回来的?”
檀氏拉回神思,负气瞥他一眼。
“馥迩没收…你不快去看看?”
安阳侯挪正右手指上几枚玉戒,悠然起身,抄起桌上药瓶,作揖道谢:“夫人仁慈。”
檀氏就知他放不下那小姑娘,也没给他留好脸,拿起鎏金蜡烛剪,剪去多余烛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