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难弃(21)
这番装束,竟与两人初见时一般。
邶恒心下猛沉,嫌灯笼碍事,索性丢到一旁,带着沉重的打量,质疑道:“你来,杀我?”
听起来豪无半分畏惧,反而让姜馥迩有种被调侃痴人说梦的错觉。
姜馥迩立定于邶恒五步外,手上已多了一对泛着奇异冷光的鸳鸯软钺。
“如你一样,我也不想被人攥着把柄。”
邶恒视线从她手中寒冷兵器移开,又落到她遮了面罩的脸上。
姜馥迩坦然对视。
本想欣赏他接下来的慌不择路,未料竟从那双桀骜不驯的眼里,看到某种她并不理解的复杂情绪。
半晌,邶恒忽然开口,语气颇有惋惜之意。
“你不该来。”
姜馥迩眉心一跳,竟因他突变的情绪微感讶异。但很快,她便恢复冷漠镇定,语气透着不可磨灭的坚定不移。
“我既来了,今日必定会有收获。”
这番信誓旦旦的言辞令邶恒下意识勾起唇角。
随即,他目光也跟着柔和,认命似的垂头颔首,洒脱欢笑:“好,那便有劳。”
???
姜馥迩愣了一拍,以为自己听错。
可转念想到邶恒那满庭白骨,当即断定他在耍诈,目的只为降低自己戒备。
眼看倒地灯笼逐渐被妖娆火舌舔舐、吞并,忽明忽暗的明艳火光将邶恒风光霁月的面容映得诡异妖娆。
姜馥迩无心再分析邶恒心境。
她身体灵巧一跃,如平野上一道疾驰飓风,夹带两抹阴冷寒光和草泥腥臭朝邶恒横扫过去。
担心邶恒耍花样,她已做好完全戒备,可眼看刀刃逼近,邶恒竟毫无躲避之意。
他依旧负手而立,神情淡然,洒脱。
那双饱含复杂情绪的黑眸,随着自己靠近,仿佛云开雾明,逐渐露出宽慰、释然、解脱。
姜馥迩杀人不多,可从未见过哪个人临死前会是这番神情。仿佛活着才是遭受极大折磨,死亡面前终于得到救赎一般。
就在刀刃贴到他颈间皮肤时,眼看皮肉划开,未及听到裂骨之音,姜馥迩手中武器已被不知何处掷来的数把弯刀被迫改变了方向。
就在即将被削成十几段肉泥前,她横空翻滚,在距离邶恒十步处停稳,跪伏在地。
握着鸳鸯软钺的两只手忽感麻痹,竟是刚刚躲避时,被横空扫来的如箭枝叶打中筋脉。
姜馥迩迅捷抬眼,不知何时,她和邶恒间短短距离已站了七八个人影。此时围成双层,将邶恒完全护在其中。
姜馥迩惊诧,忙向后再退数步,可随着自己撤离,两人间的黑衣人又莫名多了几个。
她也看不清这些人从何而来,就像黑夜变化出的幻影,瞬间显现,无所不在。
邶恒抬手抹了抹颈间血痕,看向姜馥迩的眼中并无恼怒,反而填满绝望和无尽失意。
来不及细想其中缘由,两人之间的黑衣人已提着弯刀齐刷刷向姜馥迩奔涌而来。
霎时间,虫鸟四散,兵戈相向,利刃破空声响彻林间。
意外
姜馥迩左支右绌。
只觉黑衣人有如厉鬼爪牙,不知疲惫,毫无章法,四面八方向她奋勇围攻。
以一敌多完全没有胜算,姜馥迩灵巧反击,寻找时机抽身逃脱。
可黑衣人步步紧逼,终于她还是寡不敌众,被刺伤小腿和背脊。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盖过她身体异香,就在黑衣人变幻招式时,姜馥迩才寻得片刻喘息将装了迷蒙虫的香囊抛洒出去。
一时间,飞虫如雾蔓延,就连高挂天幕那弯银钩似的皎月也被越发浓重的黑雾完全遮掩住。
趁着黑衣人被遮住视线,姜馥迩立刻后撤,迅捷窜入幽暗林间。只不过,随着她每每弹跳,腿伤处的鲜血开了闸口似的四处横流。
就在她即将抵达藏了马匹的官道时,仍不幸被一黑衣人追赶上。
刚交手试探过功力,这些人招招致命,联合在一起更是全然不给猎物留活口,但单独一人就逊色多了,以至于姜馥迩并没将他放眼里。
她先是在林间绕了一段,而后及时止步,复又折回,出其不意朝着跟在身后的人挥钺劈砍。
那黑衣人反应极快,招招避过,却在她虚招挥剑时上了当,未躲过她紧跟其后的致命一击。
只见姜馥迩一个旋身飞跃而起,犹如一道肆虐的飓风从黑衣人头顶果断砸下,武器寒光瞬时化作一道锋利银线,从他头颅正中重重劈过。
姜馥迩踉跄落地,险险跌倒,就在转身正欲补刀时,却被眼前景象彻底震惊,或者说,吓傻。
刚被她劈开的面罩中,并未看到脸,只有血肉黏连和手指粗细的暗红筋脉牵引着被她劈碎的黑色面罩。
黑衣人极度痛苦,面罩下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诡异扭动。紧接着四肢和骨骼好似被外力折断一样,逐渐呈现不可思议的诡异角度。
他胸口处清晰传出撕心裂肺的尖声呼啸,就像被人活取了五脏六腑那般痛苦无助,尖锐刺耳。
姜馥迩思绪全无,冷汗涔涔下意识向后连退数步。
黑衣人无法再追,原本的人形身体也逐渐折迭成一个鲜血淋漓的肉堆。没多久那摊血肉伴随着刺耳咆哮,逐渐蒸腾成漫漫血雾,最终只剩一把被严重腐蚀过的弯刀碎片,悄然嵌进了脚下的松软泥土里。
姜馥迩讶然瞧着顷刻间消失不见的黑衣人,她当即觉得自己闯了大祸,指不定撞破了什么神秘组织的大秘密。
她下意识就去找马想逃,逃到谁也找不到她的地方。
可一想到侯府中仍旧昏迷不醒的柔黎,她只怕自己不顾一切的一走了之会白白害了师姐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