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难弃(301)

邶恒无视，依旧面无表情地往嘴里送菜，“救下你那刻，我就想到会有今日！但我做不到对养育我的人见死不救！即便你再如何刁难我。”

看到邶恒的处事沉稳，檀氏心中不免徒升暖意。

“行了，你父亲嘴上不饶人，你还不知道？”

要说邶恒嘴毒的毛病，恐怕还是跟这位父亲学的…

如是想，她又瞥了眼安阳侯，又道：“今日让你们过来也是有话要同你们说。昨日听说馥迩身上带着虫芽？”

提到“虫芽”，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

邶恒和姜馥迩相识一眼，同时落了箸。

姜馥迩这才卷起袖子，伸出手臂。只见腕子那里黑色鳞纹像在呼吸一样，若隐若现。

“夫人不知，午丘的时候亏了大公子相助，否则我还不知会落得什么结局。”

午丘诈尸的事，他们当然也有所耳闻，只不过这事毕竟在西梁境内，探子的行动受限，所以知之甚少。

姜馥迩将午丘诈尸的来龙去脉尽数跟檀氏及安阳侯讲了，就连她逃离军营所用的驭虫本领也讲了。

这不由让檀氏想到府中曾经出现的大片蜚蠊和邶祯曾说过遭叮咬的事。

她恍然发问：“所以你在东辽时就已经有了驭虫的本事？”

姜馥迩点头，多少心感愧疚。

“不过是靠外力，而现在全用内力驱使。”

檀氏又问：“馥迩可知身上怎么会种上虫芽？”

“我师母说是虫芽选了我。那时我还是个婴儿，什么也不知。”

檀氏目色深浓，跟着回忆道：“但我头一次听说虫芽，是从恒儿的姨母口中得知。那时她还是个少女，也是无意提及说起两枚虫芽在一个地下洞穴。”

“后来她嫁给圣人，陆续便有一些诽谤的声音传出，只不过念及圣人对她情深，才将这些恶言恶语都打压了下去。”

邶恒自是听说过这些诽谤，只不过那会他位高权重，对这样的诟病不当回事，还以为过不了多久就会销声匿迹。

此时突然提到前皇后，他忽然警惕地问：“难道，虫芽与姨母有关？”

檀氏也不确定，只觉得这事或许有关联。

“你姨母应与古巫有关。这件事我始终没对你讲过，直到听闻馥迩身上带着虫芽，才如此猜测。”

虽说檀氏只是猜测，但邶恒并不感到惊讶。他甚至早就有所怀疑，只不过并没什么实质的证据。

“但母亲并无异处，姨母又怎么会与古巫关联？？”

“初凝并非真的与我血脉相连。她自婴童时被你外祖父捡回来，我俩一起长大，与亲生姐妹不无差别。所以父亲对所有人都称她是我同胞妹妹。”

“后来避人口舌，父亲干脆让初凝入了族谱，这样也是打算未来能凭借家中爵位为她寻个好夫婿。倒不想后来她进宫，没多久就成了圣人眼中的红人。”

“你姨母天资异禀，样样精通，所以没过多久就被圣人立为皇后，从此也让檀家和邶家走向了极盛之时。”

她轻叹：“曾经我对这些并未上心，只觉得这是她的能力和命运。”

“可就在得知馥迩身上种下的虫芽后，我忽然想起她曾对我说起虫芽的秘密。”

“我那时不懂虫芽究竟是什么，只记得你外祖父临终前，你姨母曾许诺会将世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以报答父亲对她的养育之情。”

“我们都以为她不过随口一提，毕竟谁也没听说过虫芽究竟是什么。”

“但当馥迩亲口证明了虫芽的存在，才令我逐渐想起你姨母身上那些与众不同的异常。”

谈及异常，邶恒身子往前靠了靠。

檀氏稍理思路，继续道：“她身上会发亮的印记；小时候呼风唤雨的本领；乃至后来借口研究医术，让你父亲寻的那些脏器给圣人，或许都说明她并非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

“只是我们不信，才坚信她每一次的听似合理的托辞。”

“脏器，竟是姨母所需？？”邶恒惊讶至极，这与他此前推断也极为吻合。

檀氏点头：“但她因为什么与阿媛一同销声匿迹，我到现在也捉摸不透。”

提到邶媛，作为母亲的檀氏显得沮丧且悲伤，“若她有难处，哪怕向我透露一星半点，我也断然不会对她不管不顾。”

“可她就那样消失了，生死未卜。”

姜馥迩悄然看了眼邶恒。

邶媛的事邶恒并未告知檀氏，她目下这副不堪一击的样子，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邶媛的结局。

若得知爱女变成了那样，只怕她会因此油尽灯枯吧…

屋内因此变得沉寂，邶恒往后靠在椅背上，沉默寡言的样子像在谨慎思考。

提到年幼便没了踪迹的邶媛，檀氏忍不住再次思念起这个乖巧的小女儿。她心中痛惜，更不知这样的寒冬腊月，她的女儿是否吃得饱穿得暖。

眼看檀氏匆匆抹了把摇摇欲坠的泪，姜馥迩温声劝慰。

“夫人身子还弱，此时不宜过度伤怀。”

檀氏心领好意，拍拍姜馥迩肩头，扶着桌子起身，往挂了布帘的屋中走去。

安阳侯收回担忧的视线，若有所思地压低声线问邶恒：“你找到阿媛了？”

真是知子莫若父。

邶恒即便故作镇定却仍被安阳侯看穿了。

许是知道瞒不过他，邶恒点头，颓唐的神色已说明很多，以至于安阳侯没追问便已猜到大概。

这便是海松能瞒他的唯一原因。

安阳侯从未卸下的刚毅，也在此刻悄然变得脆弱。

这对水火不容的父子终于有这么一瞬间，也变得融洽起来。这许是对痛失亲人的哀悼，也是对无能为力的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