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难弃(314)
铁网在地上摩擦的声音让姜馥迩无法听清到底两人说了什么话。
可走在前的湛熙宁忽然缓了步子,似是觉察一般猛地回头去望,但已为时太晚。
文真已心满意足地起身离开,留下垂死的安阳侯捂着胸口急痛攻心去安抚瞠目结舌的檀氏。
而她眼中早已万念俱灰,唯一那一点点坚强的支柱也在随着心中的绝望逐渐崩塌,直到化作灰烬。
“她说的,是真的?”檀氏讷讷开口,再抓不住希望的羽翼。
“别、别听她的…”安阳侯急地呕出一口鲜血,将脖前和衣襟全部染透了。
“阿媛,我的阿媛…”
檀氏完全听不进任何规劝,眼泪豁然决堤,澎湃而下的泪混进安阳侯的血里,“你们都知道她死了?!为什么,为什么只瞒着我,瞒着我?!!”
“夫人…”安阳侯怕极了,失了精气神的眼里早已遍布痛失爱侣的畏惧,“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你死。”
“好。”檀氏泣不成声,“那夫君告诉我,阿媛在哪?阿媛在哪??”
安阳侯气息不稳,一股股血气往上涌,让他连说话的力气都丧失殆尽,只能紧紧捂着环抱自己那只手,以示安慰,更暗示她不要放弃。
“至少,还有恒儿…”
宣判了死刑的话让檀氏终于丢下所有颜面,哭得像个绝望的孩子。
可就连那只握着她的手都变得越来越凉,越来越僵,檀氏才将冻得发麻的脸埋进他溢满血腥的脖颈间,想去寻找往日的温暖。
“夫君,夫君又要失言了吗?我好不容易盼来你归心似箭,到底等不来与你余生安宁了吗?”
“哎呀…”安阳侯气音叹息,就像平日那样不耐似的,“我这辈子辜负你这么多,若能幸存恐怕也要拖累你了…”
“夫君…”
“倒不如,我去陪阿媛…”安阳侯喘了口气,每个字都说得艰难,“恒儿呢,你帮我守着。”
檀氏不语,紧紧拥着他,不愿放手。
“你得告诉他,馥迩去哪了…让他把人抢回来,新仇旧恨一起结!”安阳侯说的每个字都透着不甘,可他向来不曾认输,他的儿子更不会。
他眼中豁然明朗了些,不像前几日那般阴霾。
“馥迩和他确实般配,终归让他收了心,总比跟着我好。”
“若他们两个还能团聚,记得把我那份喜酒也喝了。”
他无力地笑了声:“让那小子对我赔一辈子不是,总归是欠了我的,心结解不解,也是我说了算。”
他抬起手颤颤悠悠往上递去一条沾了血的帕子,想给檀氏擦脸,“夫人记住了吗?恒儿可就拜托给你了。”
檀氏心都麻木地揪作一团,这样的心疼不比一箭穿心好过,终让她一个字也答不出,颤抖着去应下这个艰难的承诺。
白雪好似一张巨大幕布隔档了声音,将群山峻岭覆盖在死一样的沉寂中。
新雪后的寒风将坚实的树吹得瑟瑟生寒,萧瑟凛冽使这片无人知晓的密林跌入永久的黑暗。
残局
骄阳初升,万物复苏。
晶莹耀眼的素华雪景中,一队人马疾行而至。
这一夜,邶恒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拼了命赶来的,仿佛失了魂魄,五感尽失。
老远就看见密林中斑驳的血痕和密密麻麻的残肢断臂,有人砍了枯枝做篝火才勉强熬过了这一宿的严寒。
邶恒脑袋里一片空白,发了疯似的在幸存的人中翻找,直到寻着处篝火包围的平坦石台,上面静静躺着个瘦如枯槁的老人。
邶恒怕了一夜的画面终于堂而皇之摆在眼前。
他忽然放慢了步子,就听紧跟其后的邶祯已痛哭流涕冲进了围成圈的篝火堆里。
“父亲”两个字在林间盘旋,歇斯底里的哀嚎久久回荡在这片不见人影的山林中。
可饶是如此,邶恒竟失聪一般,只讷讷站在原地,直到有人来拍他肩头。
“大公子…”
海松伤得不轻,胳臂和腿都有刀伤,还是硬撑着来唤他,指了指篝火边抱做一团的瘦削身影。
见到檀氏苍白的脸和雪景无异,邶恒才回过些气奔向她,直到扑跪在她脚边的雪地里。
“母亲…”
这声呼唤五味杂陈,有担心,有不安,还有畏惧和无措。
钗横鬓乱的檀氏像个木讷的人偶,缓缓回过神,看向那张还有温度的脸。
这才令她似乎找回些生的勇气,讷讷开口:“你父亲,去找阿媛了。”
提到邶媛,邶恒心中大惊,当即怒看刚走来的海松。
海松垂头丧气,从未经历过的奇耻大辱,愧疚道:“不是我说的。半路遇到纳达暗卫,他们捉走了姜姑娘。”
“侯爷为了救夫人,挨了一刀。”
“纳达的暗卫怎么可能留下你们几个活口?!”
邶恒的语气中充满了质疑和愤怒。
“侯爷让姜姑娘护着夫人先走,我们正赶上暗卫统领。他们人太多,我们无力招架。”他叹了口气,“我也以为我死了,没想到是他的武器上喂了迷药,再醒过来,侯爷已经…”
“湛熙宁杀了我父亲?!”邶恒咬牙切齿。
“还有个女人。”海松补充,“拦了姜姑娘和夫人去处,若不是为了保住夫人,我必然不会独活!”
这话邶恒相信,以海松的性格若非事出有因,他绝对是身先士卒挡在父亲面前的第一人。
看着檀氏失魂落魄的样子,邶恒愤怒的眼中覆满怜惜。他忙又将自己的鹤氅褪下裹在檀氏背上,怕她冷。
“母亲,我们即刻启程,我亲自送您去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