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难弃(315)
檀氏看向安阳侯的方向,嘴角干地裂开,溢着血。
“你父亲呢?”
邶恒犹豫着,他怎么不想将父亲带走?
可这条山路本就险峻,活人走都难免失足跌落山谷,更何况如今暴露在卫鸿哲视线下,还要明目张胆地带着个死人。
他心中伤怀不比任何人少,但此时此刻哪是伤怀的时候?
为了保住檀氏,为了他还有命去报仇,他必须以最稳妥的方式离开,将他爱的人安置好。
“我会寻块风水地将父亲掩埋,母亲只要跟我走便是。”
他耐心劝着,生怕一点点心急就触碰她最薄弱的地方。
檀氏缓缓去看邶恒,这个令她引以为傲的爱子是她如今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半晌,她才开口:“我想,你姨母还活着。”
邶恒焦急地目光里掺满惊讶,“母亲因何这样讲?”
“那个男人,他效忠于初凝。”檀氏咳了两声,抬手捂着胸口,“是他故意制造假象,放了海大人他们。”
“甚至于我,也是他救下的。”
这个时候檀氏忽然对他说起这些,邶恒当即明白了她的用意,只不过前路艰险,檀氏的暗示并不是件值得去做的事。
但邶恒还是谨慎挑明:“母亲想亲自去见姨母??”
檀氏脸上没了笑意,只讷讷点头。
“若她和湛熙宁在一起,恐怕这条路会异常艰难。母亲同我一道,只怕会送了性命。”
“我只有恒儿了。”檀氏又咳了两声,眉头紧锁,似是哪里在痛,“或许我还能做些什么。”
邶恒自是不会同意这样的建议,他起身,对海松果断下令:“今晚我将你们送去码头,海大人带着母亲和琪瑞先行!”
“恒儿!”檀氏反驳,“我失了爱女,又失了丈夫!我想问问初凝,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未见过檀氏如此歇斯底里的反抗,她语气中的憎恨和彷徨似乎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唯一一根支柱。
邶恒看向站在旁的海松,想探听发生的事。
只听他压低声音说:“夫人说姜姑娘唤那女人为师母,是她告诉夫人大小姐被虫芽吞噬,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妖物,所以最终被姜姑娘斩杀了。”
是文真!
邶恒就知道定是她在其中作妖。
她想用这样的方法让檀氏心灰意冷,失去对生的期待。不用她亲自动手,檀氏只怕也挨不过这样的连环打击,因此消沉丧命。
实在是恶毒之至!
邶恒攥紧的拳头已然青筋暴起,他恨不得刨开那女人的心腹,看看里面究竟藏了什么恶魔。
但事已至此,他无法挽回任何,只得改变计划继续向前走。
离上元还有两日,他必须在这之前将姜馥迩救出来,否则只怕一切都毫无反转余地。
他再次跪在檀氏面前,“既然母亲决议如此,待我将馥迩救出来,就找法子带母亲一同去寻姨母。”
他的承诺到底让檀氏眼中一亮,找到了继续存活的决心。
“这几日我只能将母亲托付给海大人照顾,给我三日,母亲等我回来!”
“好。”檀氏点头。
虽然从他嘴里得到的是又一次等待,但对于檀氏来讲,这点最后的盼头也值了。
——
邶恒这几日过的浑浑噩噩,日夜兼程返回纳达周边时已是上元日的黎明。
周正共与他再次汇合,只见他行眠立盹,仿佛一个不注意就会倒下的躯壳。
“大公子先歇歇。”
周正共真心在劝。
从没见过邶恒如此糟蹋自己,不要命似的。
邶恒靠着棵树坐下来,嘴里嚼着苦丁茶。即便满嘴苦涩,也止不住他眼皮沉重往下落。
“这几日什么动静?”
周正共知道他心急,却不知安阳侯发生的意外,所以只觉得是他心急如焚想把姜馥迩救出来。
“湛熙宁与你前后脚回来的,但据城里的探子说,他只身一人,并未见到其他人的踪迹。”
那必定是与文真等人分道而行了。
“上次大公子让我去查附近有祭坛的几处村落。”
周正共说着,蹲下身子在突起的石台上随手一抹灰尘,将早准备好的羊皮卷在地上摊开。
“离纳达近的就是图上标注的这几处,但是纳达处事的风格不太可能在人多的地方献祭,恐怕是个已经荒废的城郭。”
他边说边指一个靠近边缘的红圈,上面轻描淡写的写着“文熙”二字。
邶恒使劲揉了几下额角,想要起身,却被周正共猛地拦下,迫使他依旧坐在原地。
“大公子要去文熙?”
邶恒双眼布满血丝,眼底也早就抹了碳似的乌黑。
“不说文熙是不是卫王祭祀的选址,从这过去起码要三日。”周正共越发急躁,“大公子就算不要命了,也无法在今日赶到!”
邶恒又怎么不知自己到不了,但他不愿坐以待毙,甚至脑子里已没了清晰的意识,只知道为了再也无法挽回的爱人去做最后的奔赴。
他一路上无时无刻不在自责甚至后悔,他应该亲自把父亲一行人送到码头再去找邶祯。
谁想他小心翼翼的谋划竟成了葬送父亲的黄泉,对未来胸有成竹的掌控也沦落成了可笑的徒劳。
那股憋在心中的恼火和委屈,对仇恨和黑暗的背负和拉扯,让他犹如再一次坠回十年前那场摆脱不掉的噩梦中。
而这一次,呼啸翻滚的恶意丝毫不再留情,想将他拖拉硬拽埋葬进世间的至极黑暗中。
他头昏眼花,被周正共及时扶稳,才没跌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