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难弃(326)
卫泓哲一字一字说得清晰却沉重。
文真面色一凝,脸上扭曲的悲痛转而成了不可言语的心碎。
“他说,贱女人生的孩子就该活在阴沟里。永远都不该出现在他蓬荜生辉的宫殿里。”
“那是瑕疵、是污渍。”
他说的那样镇定,似乎不是在说自己,却忽然眼含悲伤去看那张惊诧的面貌。
“怎么会这样呢?你究竟做了什么,能让一个人对你如此厌弃?!”
这与文真期盼的团圆不同,一声声鄙夷的猜忌令她彻底僵在原地。
她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从加入纳达暗卫,见到卫宿那日起她就情不自禁地为之沦陷,一心一意地付出所有。
她可以完成他交与她的一切任务,不论是什么她都能完美复命。
为了帮他铲除异己,她手上沾染了多少人的血,又为他分担了多少忧虑?
他怎么能这样说?又凭什么这样说?
卫宿恨她。
因为他珍爱宝贝的王妃看到他们二人翻云覆雨才掉了子嗣,从此抑郁难治,再也没了往日的光彩。
那又怎么能怪她呢?
是卫宿说王妃家里有逆党,她才去断了她家族所有后人。
卫宿因此宠爱王妃,答应她所有的条件。可他有那么多的女人,即便那日去汇报任务的人不是她,也注定了王妃往后的命运悲惨。
卫宿怎么能怪她呢?
“他说是为了保护你,才将你留在冷宫,远离纷争…”
文真喃喃自语,不知是出于困惑,还是对卫鸿哲解释。
“保护我?”卫鸿哲觉得可笑至极,“还是为了避开你,从此不再招惹?!”
她没敢将这件事告诉过任何人,唯独王妃和她那该死的侍婢。
为了掩人耳目,她趁卫宿酒醉,毒害王妃成了个再没记忆的人,还让那宫人做了她的替罪羊。
她到处散出消息是那宫人背叛王妃,勾引卫宿,才让王妃伤心过度,生了严重的病。
而后文真发现自己身怀六甲,借着某个任务的机会,躲了一阵子,才返回来生下卫鸿哲。
避免老统领发现这个秘密甚至除掉孩子,她便说卫鸿哲是那宫人所出,自此她就只能偷偷看着爱子长大成人。
这件事她做的极其隐蔽,无人知晓,甚至暗卫统领都被她糊弄过去,却不料被自己的同门发现,处处借此做威胁。
瞧着爱子地位卑微,甚至还不如街上流浪的草芥。文真彻底下定决心,要为了他做些谁也无法阻拦的事。
隐忍这么多年,眼看就要成功了,为什么连初衷和因由都不敢说出来?
她怎么了?
长期的压抑让她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敢认,只习惯于在他身后做个制造事端和阴谋的人?
文真想将她的孩子抱进怀里,用所剩不多的时间来表达自己藏在心里不敢显露出来的母爱。
可她还是胆战心惊,瞧着眼前那双本该明亮锐利的眼逐渐变得浑浊无力,她只握紧他的手,撑到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也不知她又暗自操纵了什么,只见原本被虫浆引开的毒虫再一次变换方向,朝着邶恒和湛熙宁的方向涌去。
原本以为掌控住场面的湛熙宁眉心一紧,突然意识到危险降临,立即揪住马缰向后退了几步,朝邶恒提醒:“是血玉!”
虫浆固然能扰乱虫芽的目标,可血玉却能化解。
他记得卫鸿哲有两块,其中一块给了姜馥迩,自己还留着另外一块。恐怕是文真提醒才让他将血玉握在手里,令虫芽充分感知到他的状态。
思考的功夫,就看越来越多的毒虫从地下渗出,片刻间已有反应不及时的人被毒虫包裹,啃掉了盔甲皮囊,最终只剩下血淋淋的白骨包围着那颗仍跳动的心。
林间哀声四起,场面忽然失控。
以防虫浆失效,邶恒提前做了准备,用驱虫粉和油脂混合泼洒在地上再点燃,才勉强区分出一道安全的风水岭。
前去押解俘虏的兵卫顾不上看管,一股脑往火墙这侧涌,也让原本处于下风的俘虏奋起反抗,局势开始倒戈。
“留不住活口了!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
邶恒扔了手里的火把,开弓朝火墙外面射出几包药粉,勉强减缓了毒虫的速度。
湛熙宁本是不想灭口的,至少文真身上还藏着许多他想深挖的秘密。
她是纳达的元老,对古巫和虫芽的事知知甚多,他本还抱着一丝希望能找个办法让檀初凝起死回生。
但眼下来看已是机会渺茫,他想救檀初凝不假,可在此之前得遵守承诺,先保住邶恒。
于是他只得再次开弓,对准火墙外那张痛苦却依旧不可一世的脸。
那是他亲手扶上皇位的人,只为了按照初凝的计划,一步一步让他们落入陷阱。
守护这么多年,没想到今日送走他的还是自己。
“嗖”的一声,羽箭凌空穿过火墙,朝着那张苍白的脸直挺挺逼近。
却刚好在刺向他头颅时被文真截挡了去。
她腿虽然断了,但还是凭借手臂的力量孤注一掷,带着那根沁过虫浆的箭头折身朝邶恒呼啸而去。
她身手极好,在纳达中算是数一数二的。
即便脚下没支撑,也能游刃有余地靠手臂和内力在林间穿窜。
再一次,兵器相碰的声音压过了原本的凌乱嘈杂,水火不容的两个身影都用尽了力气拼杀。
直到林间微风四起,开始有毒虫从天而落,邶恒才审时度势,不甘心收手,趁着文真的微小失手连忙转移了方向,朝着卫鸿哲坐的地方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