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舟(51)
“嗯,跟敏锐度、洞察力、共情能力,都有关联。像我写儿童文学,还需要具备一点童心。”
他声如蚊吶:“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他抬头又低下,“怪不得你能注意到我不吃辣,而孔恒爱吃。老实讲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了,他的口味我也不大清楚。”
周舟笑笑,“话也不是这么说,我们几个可以说天天在一起,很容易观察得到吧?”
“嗯……”抬手看了看表,还有34分钟上晚自习,他吃完了后出去买了两瓶冰水,又坐回座位上,看着周舟一口一口地把面喂进嘴里,嚼吧嚼吧,喝口汤。
不知为什么,看周舟吃饭总是特别满足。
他们出门时,店里几乎已经没人了,顾从州说:“是不是因为我们话讲的多?每次进去店里时都热热闹闹的,出来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周舟喝了一口水,简短回答:“嗯。”
从林荫道原路返回去,来时是日落时分,太阳余温很温暖,现在已经是夜幕降临了,天空一片青灰色,远处吹来一阵风,带着几分凉意。
“冷不冷?”顾从州一面拉上自己的拉链,一面问她。
周舟没有回答。
“怎么不说话?”
周舟还是没有回答。
顾从州:“嗯?”
“……”周舟往回跑了两步,确定不在他的嗅觉范围内,才开口:“说了不要跟我说话,今晚有事……写纸条。”
说完又跑回他身边,继续往前走。
“哦——”他失笑,忽然想起刚才她说她要吃两颗大蒜,让他今晚不要跟他说话,转头就忘记了。
见他笑,她又停下来,从包里翻出一沓便签,刷刷刷地往上写字,对着路灯,他看到上面写着:“吃面怎么可以不吃蒜?”
顾从州笑:“是是是。”
又一张便签递过来:“再笑下次不约你了。”
他马上收起笑意:“不敢了。”
林荫道不算短,他们走得又慢,回到教室时正好七点半,原定自习时间是七点,但太多同学反映吃饭时间不够,学校就把时间改到了七点半。
邓慈已经在里面了,发了两张文言文专题训练后离开了教室。
进教室后她和顾从州就没再说过话,她低着头做卷子,以为顾从州一会儿就会递上一张便签。
竟然没有,晚自习上到一半他就不知所踪。作业没做,东西没收,简直不是他作风。
第二节晚自习时,后面忽然有人戳了戳她,转身一看,课桌底下伸过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抓着一个药店的纸袋子。
她打开一看,是两瓶云南白药喷雾,一瓶气雾剂,一瓶保险液。
以及一张便签,上面写了使用方法和一行字:真是对不起,我老给你添麻烦。
顾从州冲她笑笑,像第一次见面那天,他溅她一身泥点,赔给她校服时一模一样的动作,一模一样的表情。
夜话
邓慈不知哪里去了,周舟溜到浴室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地回居民楼。打开纸袋子,拿出喷雾剂,照着顾从州手写的说明书,摇了摇瓶身,按压喷头照着伤口喷了几下。
经过这半天,一团青紫颜色又深了些,她龇牙咧嘴地发了一阵抖,躺在床上,把伤口晾在空气中,拿左手扇了扇,凉阴阴的。
百无聊赖地晃荡着小腿,顺手捻起那张便签凑到眼前,顾从州的字写得很好看,清俊挺拔,人说字如其人是有点道理的。写这种字的人语文都会多得两分吧?
她翻来覆去地看便签,末了准备把它夹在《花间集》里,合书的一瞬间,好像看见素净的便签上有几道不一样的花纹。她坐起身子,又把书打开,对着光仔细地看。
是11个数字。
周舟大是惊异,用指头搓了搓数字,擦掉了一半,不是便签纸上的花纹,真的是有电话号码。
顾从州的电话号码?
他就着便签把电话号码用铅笔淡淡地写在角落处,是要她打过去的意思吗?如果只是想单纯给她他的号码,好好写在便签后就可以,何须这样故弄玄虚,稍有不注意就被忽略了。
刚才翻来覆去地看,又用指头搓,害怕字迹被搓淡了,连忙找出一个本子把号码抄下来。
他是怎么想的?万一引起她的反感,可以用“是便签的花纹”来狡辩?
还是在等待一种所谓的缘分?如果有缘的话,即使是淡淡的笔迹她也能看见;如果无缘,被忽略掉,或是扔进垃圾桶,也是上天注定。
若是这样,那他也过于浪漫了。顾从州有这么浪漫吗?
又或许,是给她选择权。有意的话,可以选择打电话,无意的话,也可以选择装作没看见。
又开始发散思维了,越想越离谱,她笑自己。
要打吗,这个电话?书包夹层里似乎还有几个硬币,准备留着过几天给周青打过去问一下近况的。
脑子还在踌躇着,手早已经把硬币摸出来了。
就算打过去,又能说什么呢?总不能两个人相对无言,她吹着冷风站在电话亭边把时间耗完,然后挂断?
想到这里,又把硬币放了回去。
拉上书包拉链的一瞬间忽然转念,电话号码是顾从州留的,想话题是他的事,要是一会儿冷场了,那也是顾从州的责任。
嗯,就是这样,说干就干,披了件衣裳就出了门,走向那个熟悉的小电话亭,对着纸条拨号。现在已经十点半了吧,不知道他睡了没有。
出人意料地,电话很快接通了,那边说:“喂?”
乍一听到他的声音,周舟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只能也机械地“喂”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