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不将(64)
是“阿错”。
闻人珄怔愣了半晌,眼睛定在花坛里一根儿东倒西歪的野草上。
一点儿也不挺立,一点儿也不生机勃勃,这可能是一棵病草吧,难看、可怜。像谁了呢?这天下的难也太多了,人难,草也难。
闻人珄搓搓手臂,低沉地自言自语:“原来,我上辈子叫他阿错啊。”
又在原地戳立半晌,闻人珄回车上拿了今天买的东西。大包小卷儿的,都是给张错买的衣服。
先前给闻人慕书买礼物时捎带的那根翡翠簪子还在车上,闻人珄顺手牵走,也一并给拿着了。
他两只手都提溜得满满当当,终于迈开脚,往单元门里进。
上电梯,刷电梯卡,安静地上楼。全程他依旧不知道该想什么。
他应该想一些事情。特别应该。只是......只是好像有股情绪在无形地拿捏他,搓扁他,让他没力气。
太疲惫了。
真想一头栽地上睡过去。
这种虚无的滋味一直持续到闻人珄走出电梯,转过拐弯——
闻人珄猛地顿住脚,整个人像被大力捶了一拳,血气顶上头——
他看见张错了。
是张错。他以为没有回家的张错。
张错回了,只是回得拘束小心。他只回到了门外——
张错双手抱膝,坐在家门口。
他这样子特别乖,如果忽略掉他一身的血。
走廊的窗户开着,张错便是从这窗户进来的。凉气在不断地进来。
闻人珄定了定神,朝张错走过去,在张错跟前站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张错。
张错抬头,眼眶很红,像刚哭过一场。
闻人珄想到张错是个哭包儿变现,没准儿真的偷偷哭过。
两人就这么一高一低,对视了挺长时间。
这时候似乎谁先开口都有点难。
不过,闻人珄最终等来了张错的第一句话——
“先生......”张错声音不大,“你还、要我吗?”
闻人珄感觉心窝子好像被一根尖细的针戳了下,算不上疼,但下意识想发出“嘶”的一声。
闻人珄扯起僵了一晚上的嘴角,短暂地笑:“你说话总是这样,听着就暧昧。”
闻人珄:“第一次见面,你就说,你此生绝不会骗我。”
此时此刻,闻人珄提这一茬,大有皮里阳秋,一针见血。
张错眼底一黯,彻底说不出话来。
闻人珄没再继续杵捣他,从兜里掏出钥匙,绕过张错,走到门前开门。
门锁“咔嚓”一声,先顶着门拱出来的是黑莲花那朵完蛋狗头。
黑莲花终于盼来了自家主子,兴奋地直摇尾巴,但它刚冒出来脑瓜,尾巴就摇不动了。
狗鼻子灵,它闻到了张错身上的血味,这让它定在原地,没敢扑闻人珄,更没敢扑张错,甚至还有点瑟瑟发抖。
闻人珄把手上的袋子都放进门口,然后弯下腰,一把捞起黑莲花。
他敷衍地给黑莲花顺两把毛,以示安慰。
闻人珄跨进门,点开灯,正对脸儿是地上抻懒腰的白娘子。白娘子眯起眼,朝闻人珄抱怨似的捏嗓子“喵”了一声。
闻人珄换上拖鞋,还没有关门。
他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只好从门框探出头:“你还不进来?”
张错一顿,猛地抬起眼,满脸的不敢信。那表情有些好笑,还来不及惊喜,只是茫然,就像突然看见天上掉馅儿饼那一刻,人反应不过来,就有点傻。
“进来。”闻人珄重复一遍。
“真的?”张错忽一下站起身。
血味特别重,黑莲花直往闻人珄怀里缩。
“快点。”闻人珄烦了,没好气儿道,“你故意膈应我,没完了是吧?你觉得我现在能放你走?”
闻人珄:“幸好深更半夜没有人,要是被邻居看见了,我今晚还得去局子里。”
闻人珄说完,干脆扯住张错衣服,把这磨磨唧唧的倒霉货给薅进家。
张错一进门,白娘子被血气冲到,嗷一嗓子蹦上沙发,窝一角不动了。
闻人珄对张错说:“去卫生间洗洗,一身血气冲天,看给白娘子和黑莲花吓的。”
他顿了顿:“我也好知道你都伤在哪儿。”
该说不道,张错这一身血淋淋的是真吓人。
闻人珄想了想,又补充:“用我帮你吗?”
张错摇头。
“那去吧。”闻人珄把黑莲花扔到沙发上,“自己小心着点儿。”
黑莲花那孽畜一着沙发,四只蹄子爬拉得飞快,三下五除二蹿到白娘子跟前儿,一白一黑,宛如两朵娇花,互相依偎,盘成一张阴阳八卦图。
闻人珄:“......”
他真是连骂娘的劲儿都消磨没了。
②⑦
张错在卫生间擦洗,听见闻人珄搁客厅翻箱倒柜找着什么。
张错用凉水洗脸,冰冷的水珠顺着完美的脸部线条往下滑,滴溜进深深的颈窝里,埋没。
张错抬头,盯着镜子里自己的映像——一张让他憎恨的脸。眼底黑得深不可测。
“咚咚咚”传来三声敲门声,闻人珄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干净衣服给你找好了,放在门口。你那全是血的衣服就不要了,包起来,明天扔掉。”
张错抿了抿唇:“我洗。”
“啊?”闻人珄疑问,“全是血怎么洗?那样洗不干净了。”
张错不吭声。
闻人珄贴着门边儿想了想,想到今晚在紧要关头,张错的确挂心衣服来着,原因是——“......是你买的。”
真是好笑又好气。
“听我的,扔了。”闻人珄的脑袋轻轻磕一下门,“我今天还给你买了一整包呢,都在外头,全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