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穿越日记(286)
路上渐渐有了行人,步履匆匆,打着呵欠,或赶着上工,或赶着上学堂,庸庸碌碌,疲于奔命,千家万户的屋顶炊烟袅袅。
褪去黑夜幽森可怖的压迫,重新回归光明普照之中,秩序太平稳定,如诗如画,美不胜收。
从荒草杂乱的桥洞里艰难地爬出,灰头土脸,狼狈地站到街面,我快困得撑不住了。
病朽将亡,痴痴地望着川流不息的众生芸芸、岁月静好,有种强烈的割裂感。
什么时候,我从这里面剥离出来了呢
天下这么大,人间这么广,国家丰硕磅礴,却怎么都容不下一个渺小的徐明文,过街老鼠一般,处处追打,东躲西藏,颠沛流离。
……啊,在我以下犯上,竟胆敢杀害大人物的时候。自那刻,一切轰然剧变,天翻地覆,再也无法回归正常之中。
“老板,来两个热乎的猪肉大葱包子。”
“好咧!”
摸出三文铜板,哆嗦着递了过去,接过黄草纸包裹着的食物。
“您这是怎么了打摆子这么厉害”善意地关心,“淋雨烧起来了赶快吃药哇,一把年纪可经不住。”
“没事,谢谢你。祝老板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地咀嚼,嘴里品尝不到味道,只机械地填充饥肠辘辘的肚子。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混进出城务工的老百姓里,经过长枪把守的甲胄肃容士兵,涌出大开的城门。
回头最后看了眼。
巍峨神圣的城楼之上,高高挂着古旧的石匾,龙飞凤舞两个大字:开封。
一国帝都,封建皇朝的权|力核心。
永生永世,我都不会再回来了,太苦了。
番外一百二十
可怜我那匹拴在酒楼马厩里的灰驴,油光水滑壮硕,花了老子四十八两的巨款买的,那么贵的代步工具,拿不回来了。
可怜老子仅剩的百来两血|汗积蓄,也拿不回来了。
没身份文牒、没户口、没住处、没钱,什么都不剩,孑然一身的穷光蛋。
我算是想明白了,不能跟群,跟哪个群体,求哪股势力的庇护,都是送上门的猪猡,纯挨宰。
唉,就这样孤零零着吧。
这回不装契丹人了,辽国军|商那边,肯定气急败坏,正在暗中搜寻抓找。还装契丹人,那岂非显眼的靶子。
乔装成宋人,当然还做宋国男人。
男人是人,女人是物品,是性|,|器|皿,是弱小无力且麻木的羊,是最易于侵略犯罪的目标。
独行在外,孤身上路,女人外观无异于找死。劫色的倒不至于,我现在一把老骨头了,丑得自己都看不下去。但劫财的呢朝代中后期,到处肆虐、狩猎人的拐|子呢……处处安全隐患。
而只要伪装作男人,并在腰间挎上把刀,就能把所有这些隐患消弭到最低限度。
出了帝都,拖着虚弱的病体,一路北上。
高烧得太厉害了,以至于浑身无力,每时每刻头晕目眩、天旋地转,脚底轻飘飘犹如踩在云朵,感受不到真实。
扣扣搜搜,掏出六文铜钱,买了包红糖,在路边的茶肆点了碗茶,趁机借用了店家的陶碗,泡开红糖,大口大口吞咽下去。
希望能压下高烧。
再烧下去,人就没了。
运气不错,官道上遇到了镖队,正气凛然、全副武装的护镖队伍,所经之处,鬼鬼祟祟的犯罪宵小皆退散。
老百姓都喜欢尾缀在镖队后面走,图个安全。
后来呢……
后来就不知道了,只记得跟着镖队走了颇长一段路,然后记忆就忽然消失了。
很长一段时间的黑暗空档。
“老头!老爷子!醒醒!……”
猛掐人中,刺鼻的薄荷油辣味熏入鼻腔,悠悠转醒,混混沌沌地睁开条眼缝,眼角糊满了病态的黏腻眼屎。
地上有双蹄子,好大的、毛发旺盛的蹄子,比马蹄更大,堪比海碗,什么鬼动物……
“来,老爷子,张口,喝些水。”
塞外鹿皮水囊,粗犷地纹绘着肃杀的北疆风光,山绵绵、草茫茫、兵戈战乱与尸|体。
使背靠着树干,塞子拔下,扶持着水囊竖起,咕咚咕咚往里灌。
“里面是盐水,喝完会好受很多。”粗砺的大嗓门,低声地轻柔安慰。五旬上下的北方壮汉,背着柄沉重的宝刀,络腮胡浓密,风霜沧桑,牵着骆驼的江湖游侠。
那骆驼好大,驼峰高高地隆起,犹如两座小山,挂着的东西好杂,长棍、包袱、米粮袋、书囊……还有一根陈旧的萧。
“老人家,你怎么会独自晕倒在路边呢病得这么重,你的儿女亲人呢他们怎能如此没照顾好自己的老父亲还是你自己走丢的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善意地絮絮叨叨,长篇大论地婆婆妈妈。
围绕在高烧灼热的耳廓边,仿佛有数不清的苍蝇在嗡嗡嗡盘旋,不堪其扰。
“你谁啊……”细哑。
“在下欧阳春。”江湖礼节,抱拳。
“我谁啊……”
“……老人家,你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是什么人,家住何处了么”
冥思苦想地回忆,黄褐色的苍枯脸庞上,眼窝深深地凹陷,湿热的汗珠密密麻麻地渗出皮肤,白汽缕缕蒸腾。
忽而高兴地咧开牙齿,沟壑深深的皱纹舒展开,仿佛通透了般,笑呵呵地答。
“你好,欧阳春同|志,我叫徐明文,家住中华人民共和国,广东省,桓邵市,渠安区,塘乌中路29号。”
颤颤巍巍抬起细弱的胳膊,试图去握对方的手,做握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