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118)
“哦……哦。”混乱的头脑逐渐清晰,嬴寒山低头看看自己的右手,又抬头看她:“你没看到吗?”
“看到什么?”
嬴寒山摇头,那一瞬间的幻觉大概只有自己看到了,那把剑上的龙气甚至更甚于她见到的那些身负龙气的人。
不夸张地说,要是这剑会说话,可能下一步它就要篡位。
“还要再试试吗,”无宜看她还是在盯着剑出神,又向她面前送了送。“不了,”嬴寒山伸手按下那把剑,“我肯定拔不出来。”
“真怪,”无宜把剑佩回去,“有不少人试着拔这把剑,拔不出来死缠烂打的要买的有,恼羞成怒的也有。你这样干脆放弃了的倒是少见——挺好的,这把剑本来就拔不出来。”
“本来就?”
“是,”她一手扶住剑柄,转过身又开始朝着原定的方向走,“这把剑叫不识,是最后一把应当被献给王的剑。”
“你觉得无家铸剑好,是因为我们懂得利用钢?是也不是,绝大多数凡器的能力的确是由材质决定的,但当我们决定为帝王铸剑时,就会有另一种力量影响这把剑。”
她把手伸向半空,仿佛想要抓到一缕什么,风穿过无宜的手指,从她的指缝间穿出,消弭。
“我不知道不识剑原本应该献给哪位王,父亲没有对我说过,也没说它为什么没被献上。但我知道,它无论如何也无法出鞘。”
“曾经有人觉得它是被卡死了,只要毁掉剑鞘取出剑就好,但无家所做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被毁,要么剑鞘俱在,要么俱亡。一把没办法被拔出来的剑和棍棒没有区别,即使它应该被献给王,也不会有人在意它。所以——它是‘不识’。”
无宜停下了,她稍稍侧过头来,月光照在她的半脸上,有些银塑一样的质感。
嬴寒山忽然感到她是想要一个答案,即使她没有发问。
“并不是它不能被拔出来,”嬴寒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还没有人有资格拔它。它是为天下主铸造的剑,也在等天下主让它出鞘。”
那张被月光镀银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你说话挺在点子,”她抬头看着已经转化成靛青的天幕,“不是剑让人成为王……而是人本来就是王啊,为王者重人心而轻器,一群人却想用器决定自己的位置。”
嬴寒山看着她抬起手,用拇指对着月亮比了一条直线,对面的一个小丘与她的手指重合,无宜指向它:“来,看看无家的秘密吧。”
有那么几秒钟嬴寒山是想往那边走的,但无宜拉住了她,示意她就站在这里看。
她手指的方向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地势还算和缓的土丘。如果一定要说哪里有什么异常,那就是土丘上似乎有几个像是塔一样的东西。
塔……?
塔?!
嬴寒山推开无宜的手向那个方向飞奔,几乎要离开地面飞起来。
丘上的塔逐渐清晰,它们由砖石堆叠而成,平平无奇,年久失修,或许下一秒就要坍塌在尘土里。
但愈是靠近细节就越清晰,这些缄默的建筑伫立在白月与枯枝之间,仿佛在等待某个走向它们的人。
嬴寒山走向它们。
高炉。她喃喃着。
“……炼钢高炉。”
它们没有任何先进的,有关科技的痕迹,它们出现在这个年代的这片郊野毫不突兀。
路过的旅人们可以从它们之下走过一千次一万次,没有一个人会意识到这些东西代表什么。
但嬴寒山知道啊,在这个铸造一块钢需要锻打几十上百次的年代,炼铁高炉是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它像是弹簧,像是伸缩剑,像是一切与无家相关的东西一样,都带来了她熟悉的那个世界的气息。
“你看它们的眼神就像一个无家人。”慢慢跟过来的无宜说。
不,那只是遇到故乡人的眼神。嬴寒山这么想。
“我们叫它镐炉,”无宜走到其中一个炉子下面,把手覆盖上去,“建造镐炉,锻造钢铁的方式在很久之前就在无家人之中流传。但它们已经相当长没有被人点燃过了,死绝了,就是死绝了。”
嬴寒山听到低低的笑声,无宜居然在笑:“荒唐不荒唐呢,上山,杀人,夺宝,就是为了来看这些烂土渣滓。能够点燃它们的人已经不剩多少了,懂得建筑它们的人也要死绝了。他们真应该找到这里来,然后看看自己有多蠢。”
她把额头抵在土石上,笑声逐渐变得不可抑制。这个年轻的剑匠没有哭,从头到尾她发出来的都是笑声,可她的指甲深深地陷进炉壁,用力到关节都变成青白色。
“嬴寒山,”她一字一顿地叫她的名字,“既然你都跟来了,帮我个忙吧,帮完,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什么?嬴寒山问。
无宜直起后背,仰视着高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帮我毁了它们!”
“你认真的?这是你家留下的东西。”
无家人在高炉边提前存放了火药,他们好像知道会有一个时刻不得不毁掉这些高炉。
但或许当初埋下火药的时候他们没想到无家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或许这些高炉被炸毁过好多次又建起过好多次。
但这一次之后,它们能否再被建起就是未知数了。
“我认真的。”无宜在高炉边循着记号刨出了火药所在的位置,嬴寒山帮她一起挖了出来,“反正它们也没用了。仅凭我一个无家人,也没办法重新使用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