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182)
就在这时,淳于顾轻轻拉了拉嬴寒山的袖子,示意她稍等。
“看人看手。”淳于顾说,“寒山,你看看这人的手。”
崔蕴灵说自己是个家中有些资财的读书人,祖上也曾经出过五品官,算是个有家世的士人。但狐狸用眼光戳了戳那人的手指,拉住嬴寒山压低声音:“他的食指,拇指和中指上都有茧,那不是拿笔留下的,是打算盘留下的。”
“若是只有这几个地方有茧子,那他就不是读书人,而是个商人。但你看他食指关节也有笔茧,说话也不带市侩气,他又不完全是个商人。”
嬴寒山眨眨眼睛,表示自己没听明白。
“寒山听说过‘三世洗身’这个说法吗。”
“商人子弟不得入仕,除非后代不再经商,至第三世方可走仕途。是以第一代经商起家,第二代转投他业,至第三代子弟时已经从商人这个身份洗脱出来,然而家中仍旧有经商留下的人脉和财富支持。在这些子弟中择优者入仕,就完成了从商至官的转变,从此以后家族以商护官,子弟又以官利商,这就是三世洗身。”
“一般这些入仕的子弟都从小官宦做起,在朝中或者地方以拜师或者姻亲为名头搭上一位官员最好,即使搭不上,也要露一露脸给自己搏个机会。所以啊,这位郎君来相看,倒可能有些别的意思。”
另一边,敞着门的堂屋里,这姓崔的年轻人面带微笑地跪坐着,注视着屏风后的影子。一张名刺加上一封信件被放在小盘中递去屏风后,嬴鸦鸦从小盘中拈起信翻看过一遍,又放回盘中。
“崔郎君希望我能将这封信与名刺带给裴刺史?”
“是如此。”
嬴鸦鸦轻轻笑了一声:“真古怪,来这里的其他人都是求娶相看,唯独郎君是求一鸿雁传书。”
这个年轻人俯下身去,板正地对着屏风后行了一礼:“嬴将军今日允许我等登门拜访,未曾说只允相看求亲,故而晚生冒昧前来奉此书信。他人以鸦鸦淑女为良偶佳配,晚生资材平庸,不敢造次,知淑女掌淡河事务已久,故以淑女为长官,请求淑女向刺史引荐晚生。”
屋里安静了一会,摆在屏风与她之间的茶杯中,茶汤如镜一样映照着天光。
“你有何求呢?”嬴鸦鸦问了一个与之前很像的问题。
“淑女有何求,晚生亦有何求。”崔蕴灵说,“淑女不甘于脂粉锦绣,晚生亦不甘于黄白之物。淑女无意于联姻之事,晚生亦不欲以姻亲入仕。”
“如淑女看完此信,尚觉晚生可堪一用,乞请交于刺史之手,晚生再拜谢,以待他日事于门下。”
那只小盘被拖回了屏风后,半晌嬴鸦鸦站起来,折起屏风,在他对面重新坐下。
“可以,”她说,“那么,作为淡河的代县丞,我有一些考校要问你。”
崔姓的年轻人露出一个笑容,再次一拜。
“听凭长官吩咐。”
……
那位崔姓的年轻人走时天已经快要黑了,几个不甘心的提亲者站在门口等着看这小子的笑话,却看到他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
“你成了?”他们拽住他嚷嚷,被这年轻人笑着拂开手。
“成了?”他说,“晚生是来自荐,有何不成?”说着大笑而去,留下一干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苌濯和淳于在天擦黑前离开,苌濯说她送淳于回去,淳于顾坚持叫了马车。
“只是小生惯于乘车,绝不是恐怕苌小哥将小生掀于沟渠。”
总觉得这狐狸话里有话,不过嬴寒山拒绝理解这件事。
到晚上暑热下来了些,嬴寒山趁着未收市买了些瓜用水浸着,端到庭院喊嬴鸦鸦来吃。嬴鸦鸦换掉白日里身上的衣服,换了一身半旧裙衫,抱膝歪头在嬴寒山身边坐下。
“应付了一天相亲,累吗?”嬴寒山伸手呼噜呼噜黑毛小鸟的头发,嬴鸦鸦摇摇头,把额头靠着嬴寒山肩膀上,闭上眼睛。
“阿姊,我好喜欢做嬴鸦鸦。”半晌,嬴寒山听到她很轻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里好像带着点哭腔。
“?你就是嬴鸦鸦啊,怎么了,还想做别人不成?”嬴寒山作势像是弹瓜一样弹弹嬴鸦鸦的额头,她也不躲,只是把脸颊往她肩膀上埋了一点,用力地摇头。
阿姊,阿姊。
“我只是好开心,每一天都好开心。阿姊爱我,却不求我做什么。我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可以不说不想说的话,不做不想做的事情……每当有人明里暗里地告诉我‘我不能’的时候,我只要想想阿姊就有了底气。阿姊什么都能做,阿姊也什么事都不阻拦我做,我做着我原本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做的事情,走到了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走到的地方。”
“有些时候我会觉得我是在做梦,我不知道梦醒了我会去什么地方。会不会我确实是在做梦呢?我没有做过什么好事,也不该得到这样的奖赏。”
现在嬴寒山知道她确实是在哭了,嬴鸦鸦把脸颊压在她的肩膀上,肩膀一抽一抽地颤抖着。
好像有一只小鸟被锁在她的胸骨里,正在一阵一阵地撞击着这骨头做的笼子。
“如果在梦里问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梦就会醒了!……我很害怕,我不是刻意骗阿姊的,我早就想告诉阿姊了。可是如果说出口来,是不是嬴鸦鸦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