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187)
蒿城的说法是她是个妖魔,虎妖——或者别的什么猛兽的妖。最有可能是虎妖吧,你看她那双金晃晃的眼睛!
不知道她在沉州的山上修行了多少年,也不知道她是用妖法迷惑了裴纪堂,还是和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盟约,裴纪堂居然把她奉为座上宾。那一日蒿城阎浮寺方丈看出她是妖魔化身,她竟然先下手为强一爪掏出了方丈的心脏。可怜这位高僧大德当场圆寂后,虎妖屠遍整个阎浮寺,僧人沙弥都被掏心而食。
这话还有佐证:“她那妹妹,叫什么‘鸦鸦’的,原是被虎咬死的伥鬼,可怜韩家那位郎君少不更事,被她三言两语骗了去,生生叫老虎咬断喉咙!”
太玄幻了,适合拿去吓小孩。
真正见过她的除了淡河城里的这些人和她手下的那些士兵,身边的那些同伴,就只剩下敌人了。
死去的将领们将长久地保持沉默,活着的也对此三缄其口,他们好像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这个人,士兵们也反常地安静,所有人都像避一个忌讳一样避免谈论起她的名字。
但缄默往往引起更大的兴趣,当他们休沐,在附近的村镇里歇脚,或是因为伤病回到家中时,总有无数双好事者的眼睛看过来。人们殷勤地给这些兵倒酒,叫店家给他们盛一碟子盐菜——再阔气些切点酱肉也行!这样的招待只为了几个问题——
那嬴寒山当真是妖怪么?
她当真是食人的么?
她果然是个女人,不是个男生女相的妖人?
原本健谈的士兵大多沉默下去,只被逼急了才支支吾吾地应两声:“妖怪!我怎地知道是不是妖怪!她又没把我扑了吃了!你问男的女的作甚?你讨了做媳妇去——”
周围人就哄地笑起来。
也有不胜酒力的,被灌得多了絮絮地打开话匣子。“那定然不是常人……嗝!是会什么术法……是个厉害的方士吧……”
“看着是个女人,是个女人没错……但生得不美,看人时让人害怕得很……”
好事者心疼自己的酒钱只问出这么两句话,于是一定要追问下去,知道她是不是修炼什么吃人的邪术。
已经醉了的士兵低下头去,似乎快要陷入梦境,吃人,吃人,这絮絮的疑问在他耳边回响,混沌的黑暗涌上来,他在黑暗中看到无数的死线,那是死人的血肉化作红色飞上高空,和那女人的身形相连。
“吃人!”他悚然地从醉梦里惊醒,“她,她是吃人的……”
嬴寒山的名声就这么被造出来了。要么是妖人,要么是妖,大概是女的,一定吃人。
这话传来传去被完善出来,那位嬴将军虽是女子却生得青面獠牙,虎睛猿臂,有万夫不当之勇。然而这勇力来自于她修炼的方术,这方术必须常食人血肉才奏效——什么人的血肉呢?八成是童男童女的血肉吧。
于是,远在沉州以西的这个村子,为远方这位食人的将军而恐慌起来。
她是不会特地跑来吃他们的孩子的,但他们有求于她?她凭什么答应呢?金玉珠宝这个村子是凑不出来的,给将军送两个漂亮男子?看看这一村子的男人,挑出几个能是端正的就不错。
那就只能送孩子了,谁家的孩子都是爷娘心上的肉,可要是没有兵来剿匪,大人也好,孩子也好,都要死在这个山洼里。
在一片哭声里,两个孩子被叫出来擦干净了脸,换了最好的衣服放在板车上,他们像是一对要被祭灶的乳羊一样依偎着,一声不响地看着向长路那一侧沉下去的日头。
而现在,这对小羊正瑟瑟发抖地挤在嬴寒山家门口。
嬴寒山把剑在门口靠下了,捏着手想了一会长叹一口气。“进来吧。”她说,“别怕。”
女孩子牵着男孩子小心翼翼地往里走,走进门时还抬头向上看了看门框,好像担心那里藏着把铡刀之类的东西,他们进来就会落下。
嬴寒山拖了坐团让他们两个在廊下坐下,小女孩看着六岁……七岁?男孩比她小一些,死死地抓着她的袖子像是长在了她身上。女孩束手束脚地在坐团上坐下了,缩着脖子的样子让嬴寒山想起来没写作业被老师留堂的小学生。
“不知道你们误会了什么,”嬴寒山背靠着柱子在另一边坐下了,“我先说,我是嬴寒山,如果你们找的那个将军是我,那你们来对了。”
“你们叫什么,多大年纪,是哪里人?”
两个小孩子对视了一眼,小女孩小声开口:“我叫桂枝,十二了……他是个球,八岁……我们都是青岩洼来的。”
那个男孩是个什么?是个球?
嬴寒山神游了几秒钟,思绪从“怎么会有人叫个球”飘到“孩子怎么十二岁了鸦鸦看着比她大呀十二岁的小孩子怎么才这么一点”。叫桂枝的女孩看她盯着她出神,抿了抿嘴唇声音有点抖。
“我平时,平时不干活,身上也没疤,也……也不脏。我比他大,您吃我够了的话,您把他放回去吧……”
嬴寒山默默地捏裂了一边廊下的地板。
“我不吃小孩!”
对不起,情绪有点激动,吓到小朋友了。
在亲眼看着嬴寒山把身边的地板掰出一个口子之后,女孩的眼眶也红了,嬴寒山尴尬地拿着手里的木茬子,拍了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