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201)
“秦姨?”她有点诧异,院子里的女人们很少出去,虽然这几天秦蕊娘是会偶尔出门在集市上走一走,买些东西,打听些事情,但找到县衙来还是头一次。
“是,小女郎,”秦蕊娘微微弯下身来,“我去打听你在不在家,人说你到县衙来了,我就想在这等你,不想直接遇到了。”
“我这次来……是想找小女郎借些钱。”
秦蕊娘借的钱不多不少,三百枚,加上挑担可以置办一小筐子杂货。她说她这几天替人缝补赚了一些钱买了点针线,自己做了些绣活,再加上置办杂物,能做出一个小挑子来沿街叫卖。
“我知道贸然开口让小女郎为难了,我也不敢说我是不是真的能卖出去……但这钱无论如何我也会还,就算是亏了我也能替人洗衣服,缝补……利钱小女郎定吧,只是时限放宽点才好。”
嬴鸦鸦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她还瘸着的腿,女人的身影在日光下一晃一晃,像是被风吹来吹去的树,却怎么也不肯倒下。最终嬴鸦鸦还是没把自己的担忧说出去:“秦姨这么说了,钱我会借。利钱也不要,只有一条……”
“每个月初一的时候,秦姨要来找我,告诉我这些钱买了什么,卖了什么,是赚了还是赔了。”
她拍拍女人的手,没说更多,女人也只是低下头对她拜了一拜,眼眶再次红了。
送走秦蕊娘,嬴鸦鸦才发觉裴纪堂已经来了,站在远处只是看着,没往这边走。
她能猜出裴纪堂是不想吓着这个刚刚出门的女人,也不想再让她大动干戈地拜他,但还是忍不住调侃了一嘴:“裴刺史是怕生吗?怎么站得远远的?”
“是怕生。”他笑了笑,过来了,一边走一边把衣袖角往袖子里絮。嬴鸦鸦看到它好像湿了一块,边角也有些开线。
“刚刚有场官司,”意识到嬴鸦鸦的视线,裴纪堂解释,“堂上卖羊人卖了二十头羊给买羊人,但有母羊带胎,在赶羊来的路上生了。小羊归谁拉扯不清,一群羊全在街上堵着,看是饿狠了,把我袖子嚼了两口。”
嬴鸦鸦捂住脸,假装自己没笑。
裴纪堂终于把自己被嚼了的袖子絮好了,与嬴鸦鸦一面向里走一面提起正事来:“我之前求托寒山转达的事情,鸦鸦考量如何?”
他说的是长史那件事,嬴鸦鸦笑眯眯撤掉盖在脸上的手,开始乌鸦啄毛:“本是不想应的,姊姊那边事情那么多,总要我帮忙嘛。”
“但是呀,要是我不帮,裴刺史可怎么办呀。出去断个案都会被羊吃了袖子,万一哪天税算错了,拿不出钱来,被人押在田里割秧就坏了。那就只能勉为其难,先帮衬着啦。”
裴纪堂没有尴尬,他一正色,后退两步,合手对鸦鸦正正经经行了一个求贤礼:“骤然成为一州之牧,实在力不从心,仰赖鸦鸦教我。我才疏智浅,能得鸦鸦为长史,幸甚惭甚,请受一拜。”
嬴鸦鸦一口毛没啄到,被他这个突然正经的礼吓得倒退两步,长着手比画半天,一跺脚转身就跑。
噫!他怎么不生气!他是不是故意的!
身后隐隐传来裴纪堂的开怀笑声,嬴鸦鸦开始气鼓鼓地撕扯袖子。
你们裴家人芯儿都是黑的!还割秧呢!叫你烧火去吧!
气归气,长史应下了就得做,在秋风已经开始拂动街上叶片的时候,沉州诸官迎来了正式的上任。
裴纪堂与嬴寒山各执文武,在立秋那天立册各封属官,取金风去旧晦的意思。
沉州首府也确定在了淡河,据裴纪堂讲,不是没钱搬,主要是这里住得亲切,真的不是没钱搬。
一上任就加班的嬴鸦鸦不知道说什么。
秦蕊娘在初一找了嬴鸦鸦,她第一次卖货没怎么挣钱,少亏了一些,嬴鸦鸦没怪她,与她讲了一下天气凉后换什么好卖,又让她下个月再来找自己。
就着这月余间,又有几个女子从那扇小门里走了出去,她们开始替人写东西,缝补,做事,有人在照料嬴鸦鸦带回的,裾崖关失去双亲的孤儿,逐渐地,这个小院子似乎成了什么后勤部门一样的地方。军队送来缝补的东西时,也要敬称那院子里的妇人们一声娘子们。
在封官结束,宴会散场的那天晚上,稍微有些醉意的嬴鸦鸦在院门外看到了关卢。他长长地注视着那扇小院的门,像是在思索什么。嬴鸦鸦慢慢过去,在他身边站定,他发觉了她,但没有回头也没有走开。
“鸦鸦女郎,”他问,“在这里,真的谁都能找到一条活路吗?”
“如果你信我们的话。”嬴鸦鸦说,“总是可以的。”
关卢回过头来,嬴鸦鸦才发觉他脸上已经染满了泪水。泪水无声地顺着他的两腮落下去,斑斑地沾染了领子。
“请带我去见嬴将军吧。”他说,她说。
“就说,峋阳王侍妾乌观鹭求见。”
第107章 雁鹭残羽
夜已经有些深了。
嬴寒山衣上还带着锻造的火气,被入秋后渐凉的夜露冷却下来。
升官宴吃到一半,她这个宴会主人先跑路去了铁匠铺子,不是因为不胜酒力,纯粹是别人看菜她看人,别人吃饭她打盹太尴尬,不如去看看给军队的刀打得怎样。
造兵器的铁匠铺子今晚仍旧上工,在油脂中冷下来的刀回过火,摆在桌上雪亮的一片。撕一条碎布下来在刃口一蹭,布齐齐地断成两截没有一点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