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206)
出门前他一直跟着她,嬴寒山以为他有话要说,苌濯却在出门之后踟蹰一阵,自顾自地走了。
他安静,眼神空洞,像是一个沉在睡梦中的人,嬴寒山终于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肩膀:“苌濯!你等等。”
苌濯晃了一下,回过头来,睫毛颤抖着,眼瞳中的光勉强聚焦。
“……寒山……”
他低头,瞥她的手腕,好像要找自己刚刚捏过的地方,嬴寒山把他的头抬起来,不让他看自己的手腕。
“你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苌濯不住地眨着眼睛,仿佛很困一样。
“……无事。”他有点飘忽地说。
“你刚刚就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你给我从头说。”她松开手,两手扣住他的肩膀:“从之前那晚说。你给我送氅衣,我出来就没见你,那之后你就不对劲了。那晚发生了什么?你听到什么了?”
苌濯慢慢地点头,一下,两下。
嬴寒山稍微安静了一会,手也松开了。
“是昙夫人的事情吗?”
苌濯看着她,刚刚从睡梦边陲爬出来一样应声:“……嗯。”
语言回到他身上了,苌濯开始很缓慢,但逻辑归位地回答:“我听到,她说母亲的事情。我不该……我太惶然了,所以控制不住自己。我把你……弄伤了吗?”
嬴寒山卷起袖子给他看自己的手腕,那上面印子都没有一个。
“没有,”她说,“我刚刚错口了,你见过我渡雷劫的样子,其他人或多或少也见过,但杜泽还不知道我不是个凡人。我一时没找准话向他解释。”
嬴寒山想了一下,又补上一句:“雷劫是有陨落的概率,但我现在大概找到防备它的方式了,不会出事的,不要怕。”
苌濯垂眼,慢慢地点头。和她一起转出巷子向着住处走过去。“但是你有什么事还是要跟我说,真的,能说出来就能解决。闷着没有一点好处。”
苌濯点头,指指门示意自己到了。嬴寒山站住,看他向着门里走去。好像有一抹不知道是什么种子的飞絮飞到了他的脸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然后垂下手。
是错觉吧,嬴寒山好像看到他擦了一抹血色下来。
虽然是南方,但降温之后晚上也难捱。
嬴寒山一边裹紧了身上的氅衣一边回忆初到淡河时被北风左右开弓抽耳刮子的经历,呜呼哀哉这三年下来怎么一年比一年冷。
呜呼哀哉她为什么是个体修的杀生道,她要是个法修横竖给自己搓仨火球环绕着飞。
……只是想想。
铁匠铺子还亮着灯火,这几天她天天在城里这几个赶制兵器的作坊里转,里面的人已经很熟悉她,看到她来也就点头问个好,手上的工不停。
不过她今晚不是来转转的。
之前无宜留下的那把短剑只是打制好,没有仔细开刃打磨,嬴寒山前几天把它留在了铁匠这里,今天它已经修整好了。
不到一条青鱼长的短剑,剑锋薄窄,正泛着鱼鳞一样的光。之前托小院里用鞣过的皮子给这把短剑做了剑鞘,现在刚好合用。
原本预备着晚一点再给嬴鸦鸦,但既然她决定要跟着裴纪堂出征,防身的东西还是早给早好……
……还得教她学点剑术。
和那把短剑一并打出来的还有一把三尺长的礼剑,剑镡上浮雕了白泽的纹路,剑柄用浅青色的穗子装饰过,一看就是给文官的剑。火光在折叠着锻打纹的剑身上流动,仿佛次第掩盖在一起的花瓣缓慢舒张。
嬴寒山把剑比在手臂上比画了一下,推进鞘里收拾起来。除了嬴鸦鸦之外,苌濯也需要一把可以日常佩戴的剑,剑以表君子武德,他不能一直把那把软剑当做主武器,他也需要一把正式的佩剑。
她收拾起两把剑,寻思找个时间给苌濯送过去。
其实她很想今晚去送——送剑是其次,隔一段时间再看看他的状况是真的。其实嬴寒山并不觉得今天白天那个问答有什么意义,苌濯明显陷在神游里,那答案与其说是他回答出的,不如说是她从他嘴里诱导出来的。
诚然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但至少她现在可以再努力一次。
风吹动着树叶,灯光昏暗的街上树影和四周的阴影融在一起,让人分辨不清此与彼。嬴寒山抱着两把剑走在街上,寂静让她对周围的感知逐渐明晰。
像是猫头鹰听到了枯叶下田鼠的爬动的声响,有很细微,很细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它离得太过于远了,以至于即使是嬴寒山也只能听大概,但她敏锐地分辨出那不是寻常的走动,奔跑,声音的尾韵里夹杂着刀兵相击和利器割破血肉的黏腻声响。
心念一动,她飞身而起。
打斗声离她有相当的距离,转过几道坊墙之后嬴寒山猛然意识到这里离淳于顾的住处倒是不远。空气中逐渐弥漫起血腥味,当她靠近那声音的来源时,打斗声反而逐渐熄灭,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窸窸窣窣,和某种类似于豆荚破裂的声响,它们在地面上漫开,夹杂着意味不明的汩汩。
嬴寒山放下剑,把峨眉刺转出袖口在手心握住。
“谁在那里。”
月光照亮了前方的巷口,血迹从那边的地面一直蜿蜒到嬴寒山脚下,似乎有什么快速地退缩回去,在血中游动着消失不见,不远处一具尸体俯身趴在地上,血还没有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