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238)
他们在这些佛寺中安身,不再供养佛世尊,转而供养圣女圣子与大白莲花,支使失去田地的农民为佛寺耕作,供奉。
此处即为佛国,他们传扬的就是真正的佛法,只要芬陀利华还在盛开,这里就永远不会遭遇兵祸。
天色已经微微亮了起来,鸡还没叫过,但预备下地的农人们已经收拾停当,穿上抵挡夜露的蓑衣。他们没有田地,为寺院种地,分得一份微薄的口粮。
远处蒙蒙的地平线上有人群在靠近,农人们抬起头看一眼,又见怪不怪地低下头去。
从几天前就有一队一队的男女被带过来,有些带进城里去,有些暂时送不进去的就关押在佛寺别院里。
僧人们是很不乐意的,佛寺虽大,但不是接待凡夫俗子的地方,更何况这群人说是“相貌端正”,“可以留续”,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群浑身灰土,面黄肌瘦的贫民罢了。看不懂文字,又不懂得敬拜芬陀利华,他们只盼着兵祸早点过去,能把他们从寺里赶出去,赶回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但今天,来的人有点不一样。
一队红衣士兵簇拥着站在其中身披斗篷的芬陀利华教众,押送着随队的男男女女在最近的佛寺停下了。在门口扫地的沙弥抬头看了一眼,低下头,又抬头看了一眼。在他旁边那个被束了手牵着的女人低着头,但并不哭泣也并不发抖。
当火把的光照在她脸上时,他发觉那是一张称得上貌美的面孔。
出家人不得动心猿,纵意马,但说到底这佛寺供奉的宗教已经和原本的佛教大相径庭,以往送入这寺中的妇人若有貌美的,顺从的,也会被他的师兄们带走“宣讲正道”,为何他们使得,他就使不得?
这么想着,他往那个被捆着手的女人那边凑了一凑。
那个女人看起来二十几岁,皮肤不算光滑,被太阳晒得有些黑,身段也并不纤细——或许是因为天气冷,穿得太厚实吧。她感觉到这个沙弥的靠近,但不出声,也不抬头,只是缓缓地随着队伍迈入寺门。
“女施主,”他在她耳边说,“你从何处来此佛国?如此羁旅劳顿,可要去禅房歇息片刻?今日早间已然备下斋饭……”
这群人是从雪灾中活下来的幸运儿,然而在青黄不接的季节里,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一定饥饿,恐惧,还被押送着走了这么远,现在这些人一定是软弱又好引诱的,只要告诉她有热饭,热汤,有保住性命的地方……
那个女人抬起头来。
在她微黛的脸上,露出一双眼睛。一双含着轻蔑和怒火的眼睛,那绝不是麻木的农民的眼睛。
她手上的绳索不知道何时松开了,一把短刃的匕首插进他的腹腔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那个沙弥张着嘴,叫不出什么来,只有血不断地涌出。古怪的是不论她身边的红衣士兵还是其他被押送的人都没有发出声音,他们裹挟着这个抽搐着慢慢断气的沙弥,走入寺中,关上了门。
“姊脾气也太急……”她身边有人嘟囔,是个白门来的老兵,被她瞪了一眼之后就不作声了。
“这个寺里,都杀干净,”海石花擦擦手上的血,回头对着装扮成红衣士兵或是被押送者的白鳞军说,“别弄出动静,安安静静地杀。”
一瞬间队伍解散,所有人领命而去,将要明亮的夜色里似乎传来几声闷哼,又随之不见了。
海石花神情冷淡地背靠着门,不时给察觉到异动想要跑出来的漏网之鱼一人一刀。她拎着带血的刀百无聊赖地看着天。也不知道嬴将军这次究竟派了几支队伍去几个佛寺。她想。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
到太阳升起来时,娑婆诃城的城门打开了。所有进城出城的人都被士兵们清理到两边,不许喧哗,也不许站着,他们必须五体投地地跪下去,谁也不许抬头看一眼。
一头庞然大物被从门中牵了出来。
那是一头大象——一头白象。其实它不是天生白色,它的皮肤应该是被垩土之类的东西涂过一次,呈现出一种刷过的墙一样的质感。
象的后背上披着刺绣芬陀利华白花的披帛,牙上用金银帛贴出莲花的形状,双眼用丝绸蒙起。穿着金银身披红衣的少女们走在前面为这头白象开道,在地上抛洒着不知道什么花的花瓣。
在这白象之后,有一架装饰得异常精美的钿车正在缓缓移动。
它没有寻常的车壁,四面都由重重五色缤纷的丝绸与纱幔构成,这一层一层的丝绸如此之厚,以至于风吹过时摇晃都不摇晃几下,这华美的钿车轧过铺在细黄土上的布匹,轧过少女们抛下的香花。随着一声声升入云端的晨钟,这些寺庙此地打开门,僧人们出来迎接圣子巡游。
——芬陀利华教在此地的圣子,每三日晨巡游一次。
披着有装饰斗篷的芬陀利华教众拱卫在钿车四周,如果有人抬头去看,会发现原本应该占据四角的四位护法少了一位,有知情的人会说那位护法是出去押送周遭被选中的男女还未归来,所以今日只有三位护法。
走在最前面的撒花女子们走得很急,她们必须按照某种舞步前进,走在第二的那一个或许是踩到了铺地布帛,歪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