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270)
“刺史,你觉不觉得阿姊刚刚说话的时候,和平时不一样?”她轻柔地问,于是那眼睛里的那点光更瘆人了。
“阿姊卡住了,如果她不卡住,她就会把最后那句话说出来。不知怎么,我有点害怕她说出来。”
“所以我说出来了,”她很轻快地说,“我知道这个说法有纰漏,但是它快呀!先把提出麻烦的人解决掉,然后翻过来栽赃给峋阳王。至于内部的事情,修修补补,修修补补就是了。”
——为何不可?这个王朝就是这么修修补补过来的。
那个威严的女声又在嬴鸦鸦耳边响起来了,有一双有力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抵在她的下颌上,强迫她抬起头来俯瞰一切。那个鬼魂又要说那句话了,迟早有一天——
“可我也觉得不能这样,总有更好的解法,”嬴鸦鸦推开脑海里那个鬼魂,一字一顿地说,“所以求你啦,刺史,求你和阿姊啦,一直做个好人吧,”
只有这样,我才能一直做嬴鸦鸦啊。
好人嬴寒山是不知道她妹妹在想什么的。
她也不太清楚苌濯在干什么。
浮泉郡没有仵作,这很不合理,也很合理。很不合理在于在一个需要刑狱自理的地方行政机构里,居然抓不出一个法医专业人才,合理在于它的前任行政长官实在是非常垃圾。
说不定那位仵作是不堪忍受地逃走了,也说不定这个被认为操持着“贱业”的可怜人在今冬盖着白雪去做一场酣沉的大梦了。
总之就是没人了。
自然没人带着仵作随军,文吏们也没人懂得这个。大夏天的那些被害人的尸体已经开始有味道,穿得干干净,胡子头发整整齐齐的随军文官们看一眼那些肿胀的脸就要昏过去。
虽然打仗要死人,但他们平日里是不用亲自去战场上,亲自数人头的。怎么能让他们站在这些已经发黏的尸体旁边,对着它们捣鼓呢?有辱斯文!
然后他们之中最斯文的那个人就过去了。
苌濯换了身深色的衣服,把衣袖扎起来,用醋浸泡过的布料围住口鼻,向仆役要了些可能用得上的工具。当他要走向那堆被布覆盖着放在木板上的尸体时,所有人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切不可啊!苌军师!且不说您何等身份,怎可操此贱役污您美名,就说这暑气之下尸体腐败,浊气上涌,万一您染了疫病下官如何担待得起!”
没有人袖着手看热闹,几乎所有能够到他的人都来拉他了,够不到的就在后面跳脚。倒不是说苌濯和他们关系有多好——他总是与人保持着距离,所以所有人对他性格都模模糊糊的说不出褒贬。但这人!长得!漂亮啊!
那可不是一般的漂亮!就算是最痛恨他的人用手指着他,被那双薄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也骂不出半个脏字来。那不是方向走偏了的妖冶美,倒也和一般对君子想象中的身高八尺美髯峨冠不是一回事,但他就是漂亮,就是让人觉得如果要找一个人和芰荷啊兰草啊孤竹啊白鹤啊这一类的东西作比,就该是这个人的这张脸。
更何况他是隐士的儿子,这个年代最吃香的职业之一,还是身背父仇时刻等待复仇的孝子……怎么看都是个完美的人设!这么一个完美的人设打算去干仵作的活,对这些人的震撼程度不亚于当面再来了一次礼崩乐坏。
苌濯对他们眨眨眼睛,好像很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些人的劝说,然后回答:“我是不会因为这个生病的。名声……嬴将军反感这个吗?”
啊?
他这么一问把所有人都问蒙了,嬴寒山方反不反感这个谁知道,按道理没人会喜欢自己信重的文官去做这件事吧?但是,但是这话也不好替嬴将军说呀。就在这个面面相觑的空当里,苌濯转过身,走到了尸体前。
这里大多数是随行仆从的尸骨。身份贵重的那些死者大部分都被家里人带了回去,少数一两具还停放在这里的也是家人还没准备好合适的棺椁,又不甘心用布匹芦柴席子卷一卷先带回去再说。即使还停在这里,他们家里人也愤怒地强调过不许亵渎他们好孩子的遗体,不许让仵作在它们身上动刀。
所以苌濯就只能翻看一下。
他用一把竹夹子揭开已经被泡成暗色的尸体外衣,那下面露出皮肉翻卷的伤痕来。那几个世家子身上的刀痕少,看起来抵抗的机会不多,被描述为有武艺的健仆身上倒是伤更多一点。这是合理的,人不是呆头鹅,不会站在那里任人杀,柔弱的人跑不了太远,会武的人倒能抵抗几下。
但好像有什么不对,苌濯想,他见过对上骑兵的步兵,骑兵的刀是从上方砍下来的,站在低处的人往往肩膀或头颅有大伤口。但在这些人身上他没有看到这种特征的伤口,林孖和手底下的人没有必要先下马再杀人。
世家子身上的金银已经全部没有了,玉带钩也被人拽断,看起来就像是一群贪婪的兵或匪劫掠了他们。苌濯用夹子夹开其中一个人的衣袖,在已经浮满斑点的皮肤上发现了一点什么。
“……你们看。”他退后两步,对身后说。
我们不看。其他文吏保持着数米远的距离一脸敬谢不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