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271)
嬴寒山就是这时候来的。
她走路没声,走得很近都没人发觉,只看到一干人缩头鹌鹑一样挤在一起,一副又想看又不敢靠近的样子。干什么呢?嬴寒山凑近一个往前倾的角度最大的文吏,对着他后脑勺轻声问。
……然后那人嗷地一声尖叫着跳起来,差点撞到嬴寒山下巴。
现在她看清了,苌濯在翻看尸体,而这伙人一看到她就纷纷露出“你看看你看看你不上去拦着军师都是你的错现在将军来了怎么解释”“怎么成了我的错了将军我们拦了军师不听”的表情。她没管他们,从人群中挤开一条缝过去了。
苌濯一抬头看到她,立刻就要把脸上的布摘给她,嬴寒山摆摆手。
“我还好,习惯这种味了。”她说,“发现什么了?”
有仆役跑过来给嬴寒山递上醋布,苌濯掀开衣袖,给她看尸体上的痕迹。
他的手腕上有暗色的带状瘀痕。
“我不懂仵作,”苌濯说,“但家母久病,我稍微懂一点医术。这个,像是捆束久了造成的瘀痕。”
“他们被捆过?”
苌濯点头,在仆役递过来的水里洗干净了手,又低头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沾脏,尽管嬴寒山觉得没什么不妥,他还是稍微和她拉开一点距离,引着她走了出来。
“我在想,”他掐着手指,像在算卦,但更可能是在算数,“不是林孖杀了他们,那尸体是怎么被无声无息地更换的?是有人把尸体用车装载来,然后替换掉了贼寇的尸体?”
“那这么多尸体不可能只有几辆马车装,肯定会有更多运送尸体的车辆被目击,地上也会留下血迹。”
但没有这种东西。没有人看到运尸车,也没人看到路上的血。
所以——骤然有什么照亮了嬴寒山的脑内。
所以那些车一开始就在那里,那些人当时也很可能不是尸体。
她对上苌濯的眼睛,后者轻轻点头:“马车早就藏在林中,林孖杀了那群流寇——或是扮作流寇的死士离开之后,他们把马车挪到那个位置上,杀死早就被控制起来的世家子和仆役,换掉尸体。这样尸体是新鲜的,死的时间与林孖杀死贼寇的时间吻合。尸体上还按照挣扎的可能性做出了刀伤,只可惜刀伤有一点瑕疵,再加上手腕上的瘀痕,整件事情还是有破绽。”
他掐指的动作一顿,苌濯抬起眼睛:“那些世家子是什么时候从家中离开的,他们的家人有说过吗?”
嬴寒山远远瞥了一眼人群。“是林副将出行前一日午间!当夜未归。”
“那就不对,”苌濯说,“提前一日出门,如何到了三十多里外的浮泉来?”
“马车想走,还是能走三十里的,用不了一天。”嬴寒山想了想,从技术角度上回,苌濯露出一点苦笑来。
“日行三十的马车,是在赶路。”
“他们,是出来玩啊,将军。”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万物皆有裂隙。不过说实话从里面照进来的,不一定是光。阴谋的裂隙里是真相,同盟的裂隙里是危机。
在嬴寒山和苌濯使劲扒拉阴谋这条缝的时候,裴纪堂正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手下这群人,到底有多不牢靠?
那个百夫长擅自带人去闯白鳞军军营,险些引发哗变。他完全可以先回来请示这件事情到底应该怎么处理,再次一点他把这件事情搁下,推给上头或者别人,自己装死。在这么多选择里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坏的一种,这本身就是一种反常。
军营之间的利益矛盾,不和,会造成这种反常吗?如果主要原因不是淡河人和白门人不和,那是什么?
就在他思考这件事的时候,有通传进来了。
“裴刺史,门前有一军官求见。”
裴纪堂愣了一下,放下支着额头的手:“让他进来。”
来的人就是那个带兵去抓林孖的百夫长,虽然按道理他是见不到刺史的——一连级干部去见省长的难度还是挺大的,但裴纪堂就是一个这么容易见的人,小到街上贩夫走卒,想见见他都不是没有可能。
坐在上首,没有着甲,看着有些疲惫却很和蔼的青年人示意他站起来,那百夫长却没有动。
“小人奉命前去收拿嫌疑之人,未想引发嬴大将军不忿,险与白鳞军营起了冲突,是办事不力,请刺史军法。”
这话说的挺妙的,前后语序倒了一下,好像是嬴寒山先发怒,白鳞军才差点和他起冲突一样。裴纪堂没有对此做任何表示,他只是摆摆手:“起来吧。”
请罪不该找刺史请,这人今天来一定有别的话。
“小人不敢起来。军中有纷纷流言,属下冒死进刺史,请刺史恕罪。”
他没有抬头,也看不见裴纪堂的表情,半晌,他好像听到上首传来很轻的一声叹气:“请说,何罪之有呢。”
“嬴大将军战功累累,为人磊落,军中无不敬服。”那百夫长说,“但她确无如刺史般的统军之才。她麾下的白鳞军以海石花将军马首是瞻,日渐骄横。嬴将军非心机深重的不轨之人,但刺史……”
“刺史难道不知道,张敖也是没有反心的吗?”
第141章 壁上黑蛇
有点怪。那个百夫长想。
裴纪堂可以有很多反应。如果他是一个懦弱优柔的领袖,他可能面色苍白久不能言,拼命回忆他说的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如果裴纪堂高慢且缺乏耐心,可能会为这一通越级进谏而大为光火,叫人把他丢出去打一顿。如果他谨慎,敏锐,狡猾,反应迅速,那这通包藏祸心的话可能成为说出它的人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