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281)
苌濯进来,在她面前坐下,看她没有反应,就自顾自去拿身边已经烧沸的壶给她倒了半杯茶。被热气一扑嬴寒山回过神来:“顺利吗?”
“嗯,都转了一圈,有些要费些口舌,但没有抵死不交粮的。”苌濯也给自己倒了半杯,丝毫不嫌那是粗煮的碎茶叶。这一晚他把所有来访的世家都拜访了一遍,每个人听到的都是同样的说辞,大将军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但你们惹到了她,以后打起来她不会顾及你们的财产。要想让她既往不咎,那就有钱出钱,有人出人吧。
嬴寒山向上抻了抻胳膊:“看吧,讹人不成倒贴一篮子鸡蛋,说的就是这群人。沉州和臧州之间的粮草点还在建立,这时候能从他们身上讹一点是一点。”
她这么很没形象地抻着胳膊,苌濯呷着茶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看得她自己有些毛,先把胳膊放下来拿起了茶:“怎么了?”
“有人问我……”苌濯喃喃地说,“你喜爱什么样的美僮……”
噗!
嬴寒山慌手慌脚地把案上的文书划拉开,一边划拉一边崩溃:“谁问你的!你去告诉他我喜欢子时上班亥时下班每三百六十五天休沐一次不要月奉上能战场一打十下能给军功全算完的那种!”
有这种人吗?她真要,越多越好,最好倒贴钱上班。
桌上的文书都清理开了,好在没有哪一卷被这一口茶水波及到,嬴寒山一边擦桌子一边抱怨他这属于刺杀行为,大军压境说冷笑话意图呛死主将。擦着擦着桌子她把布一折在手边放下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她料定他肯定有别的话要问她,她也等着这话。
苌濯眨眨眼,他从嬴寒山手里接过那块已经有点湿的布,像是强迫症一样用它收干桌子上的水渍,一直到嬴寒山怀疑他要把这个桌子重新抛光一遍,他才开口了。
“我只是尚未理顺清晰思路,”苌濯说,“为何今天的宴会上寒山突然改变了想法?”
她突然抽剑而起,完全不在之前的计划里。
“唔,”嬴寒山也卡了一下,“这不挺好的?我觉得我站起来唱这个白脸比较能吓住他们。但是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场了,我就闪了你一下没有通气,这个是我的责任。”
“白脸?”苌濯被跨时代生僻词绊了一下,仍旧没有深究,他好像想反驳什么,但话到嘴边就被咬碎咽回去了。
嬴寒山不让他咽回去,她非得把它拽出来:“那我也有件事要问你。”
“我翻来覆去地想,今天这个安排是最好的,我比较适合威慑,而你比较适合交涉。我觉得你提的时候也应该考虑到了这个方案,为什么不把它说出来呢?”
帐篷里稍稍安静了一会,让帐篷外小虫子的微弱鸣叫变得清晰。
苌濯没有回答。他觉得嬴寒山大概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觉得,这样是把凶名推在我身上了,对吗?”
嬴寒山也没有盯着他非得要他一五一十地交代,说完这句话她就开始把刚刚搬下桌子的那些文书又搬回去。这次她没有说类似于她不在乎这一切的话。“你知道吗,”她说,“其实凶名这个东西,和本人关联很小。”
虽然很多人都说不要给人贴标签,但人对人形成认识就是从贴标签开始。
一个人从各种渠道获得关于另一个人的信息,把它们整合成各种各样的标签,标签多了就形成一个印象。
淡河人对嬴寒山最初的印象是“神医”,是“寒山先生”,是那个懂得很多,又会行医又会救人,虽然长得很凶但是脾气还不错的县令门客。
这个印象很强,就算有人告诉他们嬴寒山吃人,他们也会骂骂咧咧地从锅里抄起勺子大骂胡说八道,寒山先生吃的明明是我家的馄饨\蒸饼\送过去的两只活鸡。
白门人以血缘为思考脉络,总把人分为“我们家的”与“他们家的”,叫她一声姨妈就是把她划在“我们家的”这一列中。
极端排外并行的是极端内部团结,他们不会忍受任何对嬴寒山的诋毁,她作为统帅是他们所有人的大家长。
踞崖关的人对她的印象就模糊多了,她救城那天几乎是被全城人目击了一次超自然行为。人在肾上腺素过高时会视线模糊,思维过载,大多数人回忆起当晚的景象都是迷迷瞪瞪的,传出来的说法也五花八门。
她在他们那里的标签就是异人或者神仙。
这些人都是接触过她的人,但他们对她的印象完全不能指向同一个人。曾经面对面过的友方尚且如此,她很难左右在敌方信息流里的普通人对她的看法。
而且,大概是天道对杀生道者的恶意,她的战斗招式总带着一种反派劲。
怎么形容这种反派劲呢,超英电影里美国队长出场的时候,台词里是不会有类似于“桀桀桀桀桀”这种未语先笑的部分的,古装剧里英勇善战的将军出场时手里也不会拿着淬了毒的绣花针。
嬴寒山的初始武器是峨眉刺,初始功法是以血化生,就算她拿它救了很多次人,也无法掩盖它是一个集吸血与寄生相关的旁门左道。
这导致她打起架来比起“威武”,更适合用“恐怖”形容。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将领,身怀卓绝的武功,那么总有一天她会被作为“人杰”而看做一位英雄,但因为她不是,她身上有永恒的异类标签,所以她只能成为“怪物”或者“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