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280)
但那女将的眼神!口气!真仿佛要先把他们都在宴会上杀了,再带兵去把他全家老小杀个干净一样。
窗晃动了一下,门外传来笃笃声。
“主家,主家,有位郎君到访。”
刘家主愣了一下,下意识看看窗外的天色:“是何人,有报上名姓吗?”
“回主家,说是姓苌,白日不便与主家相谈,故而夜中来……”
这句话没说完后半,刚刚还颓在榻上的家主猛然跳起来,在仆人们惊悚的目光中向着客舍门外迎去。
苌濯换了一身烟色的便服,整个人看起来气质比白日里可亲了一些。年过四十的刘家主眼泪汪汪地攥住他的手,长叹一声:“若非白日里郎君出言相救,几使我身首弃于席上!”
这太阴君一样的美人微微笑了一下,安抚地拍拍叠在自己手上的那一只手:“为人臣者,当规劝主君,濯不过是尽分内之事罢了。”
刘家主擦擦眼泪,稳定了一下心绪:“不知郎君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那双蓝色的眼睛映照着他,没来由地让他有点发冷。
“是为足下安危而来。”苌濯说。
嬴寒山是什么样的人?
有人说她是仙人,曾经有人看到她如同黑鸟一样飞行于林间,有人说她骑着一只白鹿来到淡河,停在肩膀上的鸟雀化作了那个叫嬴鸦鸦的少女。
有人说她是山君,是淡河山上一只噬人的猛虎,淡河大疫的怨气让她拥有了人形,步入人世间征战的血池,吞噬血肉来提升修为。
但说到底绝大多数人不信那些邪门的说法,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个人而已,一个年纪不到三十岁的,十分勇武,又确实懂得兵法的女人,至多会一些方术。
她倒不一定真的吃人,不到穷途末路,没有多少人愿意尝试那玩意,但她的确有几日间屠干净一城所有官员的恶名。可也有人说她是一位非常随和的将领,会在瘟疫时施药,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雪里或泥地里,或者是和一个小孩子分食粗糙的点心。这个女将的形象在清晰和模糊之间不断转圜,谁也说不清楚哪个是对,哪个是错。
但现在,从她最信重的那个人口中说出来的话,应该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将军并非暴戾之人,”他说,“她确实不曾放任士兵掳掠。”
刘家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露出一个放松的微笑来。
“……然而,将军并不那么喜欢世家。”
她不喜欢世家有什么奇怪的,你看她像世家出身吗?人只会喜欢和自己同一阶级同一立场的人,她都不是世家子,她凭什么喜欢你们?裴纪堂?裴纪堂是个特例呀,你看他穷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哪里像是世家子了。
“濯已经劝说过将军,可保足下近日无虞。但足下细思,将军终有一日要与峋阳王刀兵相见,到那时难免波及周遭世家。将军或不伤足下家眷,但未必会顾及足下房屋田产,到时将足下一家赶了出去当做平民以待,那不是没有可能的。”
刚刚露出来的微笑僵住了,这位家主又要去抓苌濯的手,想了想改成袖子:“先生救我!我刘家经营数代才落下那么一点田产家资,若是失了,我有何面目黄泉之下面见列祖啊?”
这面目如玉的青年很悲悯地垂下眼睛来:“足下知先父曾于峋阳王朝中为官,濯亦深知经营一家之难处。”
他恳切地看着刘家主,让后者又燃起了希望。看啊,这是多么美多么通情达理的郎君,最主要的还是“自己人”!他可不是那些底下爬上来的泥腿子,他必是和自己一遭的。
“但是,大将军虽然信重濯,却也不会尽听濯之语。如今足下同行者言语已经冒犯大将军,再想要令大将军开颜,必得有所报。”
“……”家主目瞪口呆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粮草之事,在下尽力愿为大将军分忧。只是这里毕竟是王陛之下,运送军粮,还得掩人耳目……”
苌濯点点头:“足下放心,此事有濯从中周旋,必不使足下为难。”
那位家主擦了擦额头,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又牵住苌濯的衣袖:“我还有一事,想向先生打听。”
“请问?”
他迟疑了一下,满怀希望一样问:“大将军可喜何样僮仆侍奉?我家财力虽薄,但臧州多出美童……”
他的话停住了。
因为眼前刚刚还和蔼微笑着的苌濯,表情一瞬间冷了下来。
“足下刚刚所出何语?”他一字一句地问,“濯未听清。”
第145章 一颗将星
苌濯回来时夜已经很深了,下来的一层露水汽把他的头发打得有些湿。
嬴寒山军帐里还亮着灯火,四壁的暖光冲淡了夜色。他走过去,在门口值夜的小兵一个激灵睁开眼睛。这孩子只有十五六岁,一条胳膊上还扎着包扎,苌濯印象里他姓陆,是一个月前刚刚提到亲兵位置的。
看到有人过来小兵立刻抓紧武器,看清楚来人后,脸上的表情又从警惕变成惭愧。
“啊苌军师,”他咕哝着,“我刚刚没睡着……大将军也没睡在等您的信呢。”
苌濯对他笑一笑,掀开了帘门。
嬴寒山有点烦。
她说不清楚这种烦躁从何而来,现在手里要紧的事情基本上已经解决了,峋阳王的大军也还没压到脸前来,但她就是觉得不舒服。这种不舒服仿佛是一场准备了但没好好准备的考试前一夜,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