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308)
峋阳王愚蠢吗?曾在夺嫡这场血腥游戏中幸存下来的玩家绝不愚蠢。
峋阳王是个败家的暴发户吗?
——不,他是个老辣精明的投机者。
当那些成阵的骑兵裹挟着滚滚烟尘,如同兽群一样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大地仿佛也随马蹄而震颤起来。
不用斥候冒着生命危险去侦查到底有多少骑兵来了,他们甚至自觉地组成了很好统计的队伍。
只要稍微有点战争经验的人就能估测出来,这是一支三千人左右的精锐轻骑。
于是所有站在青城上的守军都被迫观看了一场阅兵,这组威武雄壮的阅兵方阵来自他们的敌人。
峋阳王派出的这位骑兵将领极其有耐心地在弓箭射程之外列阵,向城上人展示他们喷吐着白沫的骏马和寒光闪闪的刀锋。
相距这样的距离,他们自然无法用刀刃的反光照亮城墙上守军的脸,可仅仅是这样站一站,就足够让人读出他们威胁性的暗示。
投降吧!或者我们将用它们把你们每一个人的头颅从脖颈上削下来,在这座小城前立起一座京观!
你们的城墙矮小脆弱,壕沟像是水洼一样浅,你们守城的不过是一群文官,裴纪堂在这里留下了粮草,却没有留下足以守城的兵力!
你们没有任何资本与这样雄壮的铁骑抗衡,所以,投降吧!
……投降吧?
当崔蕴灵盘膝坐在上首时,他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声音。
这个一张圆脸,嘴角总是像猫嘴一样弯弯地翘起来的青年人一言不发,沉默地注视着他的属官和幕僚们。
李彤德已经恢复了镇定,正在忧心忡忡地询问城防。他的二伯父一副酒没有醒的样子,半睁着眼睛不言不语地坐在一边。
而更多的人正在叽叽喳喳,讨论不休,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汇集在一起,成为一道选择题:崔明府,我们是降还是逃?
这不怪他们,这不怪任何人,这城中能守的兵卒只有几百人,能被称之为将领的一个也没有。坐在上首的这位崔明府刚刚被提拔上来不久,没有任何军事上的建树。
谁知道那支骑兵是哪里来的,前方有裴刺史与嬴大将军构建的防线,除非这群人的马长了翅膀,否则他们不可能跨越这防线出现在这里。
但他们就是出现了,纠结这一切毫无意义。
大部分人主张弃城遁走,保持住这套班子的有生力量。反正现在青城才刚刚开始恢复,城内居民不多甚至不具备被抢劫或者屠城的价值。
现在他们逃走一则能够保全自身,二则也不算是背叛了刺史。
而剩下的一些则对前途更悲观些,也更清醒些,他们这样一群文官纵使策马狂奔,难道能跑得过那些兵强马壮的骑兵吗?纵使他们侥幸逃脱了,刚刚建立的粮道就此断绝,运送来的粮草尽数失却,他们哪一个能担起这样的责任?
投降吧,投降吧,他们只是文官,峋阳王没有必要杀死一群投降的文人啊。
坐在上首的崔蕴灵开口了,他用一种很平和,甚至带着点迷茫意味的语气问:“诸位之中,可有曾经仕于淡河者?”
“曾经峋阳王派兵攻打淡河时,淡河为何不降?”
座下众人静默了一瞬间,好像有一盆冷水从他们头顶浇下去。淡河第一次遭逢兵乱时甚至还不如青城,那时为何不降?
“淡河遭遇兵乱时,”有人顶着这一盆冷水开口了,“毕竟有嬴大将军坐镇。”
对对!那时淡河里有嬴寒山啊,那个在夜色中无声无息出了城,一人斩首敌将,掷首级于地的神人。她一人可当千军万马,可青城呢?
你崔蕴灵也能半夜翻出城墙斩首敌将全身而退吗?
那姓崔的年轻人轻轻点了点头,好像刚刚那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问题。他偏过头去,看向自己神情冷漠的二伯父:“伯父,小子资历尚浅,难以决断,您告诉我,该降吗?”
崔骋勉强抬了抬眼皮,露出一个混杂着“你问我干什么”和“你就当我死了”两种情感的复杂表情。崔蕴灵丝毫不在乎他的反应,他只是自顾自问下去。
“峋阳王派骑兵前来,却不急于攻城,而是于城下炫耀武力,引青城投降,何也?这是他也没有十足把握能够短时间内攻下青城。他不愿意折损骑兵,又想快些断下粮道,于是走兵不血刃的路子。诸位应当能看出这件事,即使这样,还是要顺着他的心意投降吗?”
“青城非孤城,背有涅叶烈三城,前有将军于刺史,我们不必坚守至弹尽粮绝,我们只需要熬到援军赶到,即使这样,诸位还是要投降吗?”
“攻城以一击十,城内只要还有三百人守城,就有与城外一战的实力,难道青城只剩下了我们这一屋的人,令诸位不得不投降吗?”
“我崔蕴灵是商贾出身,百工之末,四民之尾,诸位皆是士人,皆高于我崔某。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如今守粮道重地,我有死志,诸位何如!”
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近乎于咆哮地站了起来。
我就是在侮辱你们!你们这些胆怯的,愚蠢的,目光短浅的士人,不如我一个卑贱的商贾之子!
我情愿为了守护主公的粮草悬首于城!你们吞下肚子的圣贤之书,挂在嘴边的忠贞道理,不如我沾满铜锈的手,念着算诀的口!
你们还知道耻辱吗?你们真以为你们逃得掉吗?青城一失,此地所有人,所有人的家族,都会被钉在变节和失败者的耻辱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