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328)
这是谁?这是两位长官啊!应该被层层军士拱卫之人,愿意站在他们的前面浴血!长官已有不胜则死之心,他们这群人又怎么能不拼上生死?武官们齐齐出列应声:“与大将军共战!与刺史共战!”
在因为热度而蒸腾的空气中,嬴寒山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当初他逼她接手淡河的时候,也是这么突然袭击。
不行,得嘱咐一下鸦鸦,记得离这个快三十岁的心眼子老男人远点啊!他真坑人的!
……
七月二十五,宜敛宜葬,不宜会友,峋阳王与沉州军会战于虓。
战马不住地抬蹄,将地上的枯草踩得发白,马背上的将军却一动不动,石像一样眺望远处。
鸟翼一样的百步弓架于马上,仿佛给这些骏马一一插上铁做的翅膀,躁动的热气在马的毛皮上蒸腾,它们肌肉紧绷,等待着一个飞驰的时刻。
燕字旗下的赵一石抬起手,对远处比了一个测距的手势。
目力可及之处便是峋阳王军的左翼,艳色的旗帜在淡青色的天幕下仿佛一块墨斑,赵一石攥紧手中缰绳,耳畔仍旧是出战前嬴大将军的话。
【渡彼沧海,有西番之地。西番之王择品行高洁之士,着铁甲骏马以为王军,曰“骑士”。】
【骑士者,谦不骄兵、谨而守节、悍不畏死、勇不可当、仁而无畏、诚以待人、正以明身、终知天命。】
【故而诱军不能轻其举动,强敌不能撼其心神,财货不能折其气节。】
“赵一石,燕字营面对的必然是强军,右军就在你后方,但没有人会策应你后退,当燕字营出动时,你们就只能向前。一旦你们没能冲散左军,我们的中军就会被合围。”
“你不能退。”
远处已经有烟尘升起,赵一石抬起手,马背上的银翼一同竖起。
“你不能死。”
预备!他大吼出声,弓弦随之拉张。
“你不能败。”
放!
白羽箭流星一样划破天幕,千万道银光合成一片死亡的雨幕,向淡河右翼进军的士兵看到的不是敌军,不是牙旗,是铺天盖地的铁雨。
惨叫声,躲闪声,军曹的呼喝声和战马的嘶鸣响在一起,燕字营旗帜随之而动。轻骑兵们追随着箭羽疾驰而出,如鞭扫向前方的敌军。
“为报知遇之恩,此身何惜!”
随着赵一石带领的燕字营开始冲锋,整个战场凝滞的气氛也被打破。两军对峙的形态发生改变,白鳞军快速前进,与峋阳王右翼绞缠在一起。
海石花压阵,林孖已经飞一样刺入阵中。十里城之后再无战役的烦躁,被人构陷的郁闷,躁动不得安抚的怒火,在此刻全都化作战阵上的放声大笑。
我白门子也!尔等何人来受死?
血液,碎肉,断骨,白鳞军是最干脆最残暴的杀人机器,即使是其他地方的新兵加入这支队伍,也会很快沾染上他们不知畏惧的匪气。
人人都说白门人的血就像是南方林中的瘴气,只要嗅过一次就会浸染了五脏六腑,成为和他们一样水鬼托生的匪徒。
而白门人说这是海阿妈的意旨,与他们共食共眠者,在共同浴血后就成为他们的兄弟姊妹。
白鳞军紧紧地缠着峋阳王的右翼,把他们向一边拖拽,燕字营已经冲散了最外围的军阵,如果天空真有一只无边巨眼,它应该能看出这混乱之中掩藏的秩序。
所有人都在精确地移动,仿佛战场是一面巨大的沙盘,而这些士兵是精算过后的坐标,正随着算法运转而移动。
中军与右军开始动了。
嬴寒山立于旗下,她没有佩剑,没有长枪,刺客惯用的峨眉刺在此刻显得单薄了些。
于是她摘下背后的落龙弓拉满,一箭白羽既出,万数精兵随之而动!
风吹拂着她身上玉成砾赠与的弱水衣,边角披风兽纹如化龙虎,被收于匣中过久的乌兰古铠甲再一次重见天日,它的确失去了它作为王的主人,但它仍有新的机会去啜饮风与血!
裴纪堂麾下的右军切入燕字营冲出的缺口,双方人数差距在这一刻被拉平,峋阳王中军被迫得不断后撤,顷刻之间就要断作三节。
军阵中的王不为所动。
距离还不足以嬴寒山看到他肩膀上的龙气,否则她会意识到那头巨熊一样龙兽甚至没有抬一抬眼睛。峋阳王单手扶王剑,冷静地眺望着中军战势。
“去告诉乜戈,做正事,”他说,“如果他再和对面玩闹,这一仗胜了孤也拿他的头颅祭天。”
气氛就是在这一瞬间转变的。
冲入敌阵的燕字营突然闯进了一片开阔地,这里没有士兵,没有盾牌,抵挡的弓箭或者壕沟,仿佛敲碎一个大肚的瓮钻了进去。
军人的敏锐让他发觉到事情不对,而对面再一次动了起来。
有人冲上来,不是一个,是一群。
他们一排又一排踉踉跄跄,滑稽而狼狈地向前跑来,脖颈,手臂,脚踝上都锁着铁链。这让他们看起来仿佛是一道柔软的链墙,一架又一架血肉的拒马。
那不是士兵,那看起来也不像是普通的军奴,里面有五六十岁的老朽,也有刚过车轮高的少年,妇人拼命地拉着身边的孩子,不让他们倒在地上。
不论谁倒下这奔跑都不可能停止,他们只会被铁链拖碎,被后面的人踏碎,成为地上一滩分不清红白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