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418)
崔蕴灵,现任治中从事,权属仅次于别驾与长史。他得到了自己的奖赏,用自己的手臂和所有属官的生命。
当嬴鸦鸦骑快马先其他人一步赶回淡河时,嬴寒山还躺在她倒下的地方。
不是陈恪薄情到让她躺在尸堆里不收拾,在进城的第一天他就冲去寻找了被天雷劈下来的嬴寒山,但不论是他还是其他士兵,都没办法靠近这具躺在地上的躯壳分毫。
嬴寒山躺在布满焦痕的残垣间,一株蓝藤白花的植物从她胸口生长出来。
在她周边范围五米内,任何人试图往里走上一步都会被藤蔓招呼。
领悟到它敌意及时后退的可能只是被不轻不重地拍打一下,执意要向前看个仔细的就轻则吃一耳光,重则骨裂骨折。
没人敢拿着武器靠近,虽然藤蔓不会说话,但某种清晰的“我不会给你留全尸”的暗示自然而然从它身上传递给周边的任何人。
在嬴寒山沉睡的第三天,她开始褪色。
像一张绢画被晒得太久,失去上面彩墨的颜色。先是头发从黑色变成低饱和度的灰,然后是皮肤,指甲变得灰败,嘴唇褪去血色。
她仿佛一道虚影,随时可能融化在土地里。
在第三日的傍晚,生长在她胸口的花朵动了起来。
藤蔓扫清周遭的碎砖和焚尸,巨大的白色花苞从地面升起,把嬴寒山包裹在向上弯曲的花瓣中。它以一种持续数天的速度收拢花瓣,将花中人吞下去。当嬴鸦鸦从马上跳下来那一刻,她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在巨大的花苞里,她的阿姊苍白得像是绢纸。白色的花苞逐渐合拢,赢寒山的身形就这么隐没在花的壁障中。
“阿姊……阿姊!”
她甩开阻拦她的士兵冲进去,匍匐在土上的藤蔓只挣扎了一下,没有制止她。嬴鸦鸦用力把脸颊贴上紧缩的苞片,竭力将手伸进缝隙,想要抓住嬴寒山的衣袖。
“阿姊……你醒醒,你看我一眼!”
花苞消极地抵抗着触碰,但嬴鸦鸦还是勉强抓住了她的手。嬴寒山手上的护甲系带已经被雷劈得碳化,一触就轻而易举地脱落下来。
她握住蜷曲的指尖,那只手凉得没有一点生气。即使是上一次雷劫后她昏睡的五日里,她的手也没有这么寒冷过。
苞片合拢了,轻轻把嬴鸦鸦推出去几步,女孩怔怔地盯着眼前的花苞,疾驰几天几夜后的疲惫和眩晕一瞬抓住了她。
她倒下去,在一片“嬴长史!”的惊呼中坠入黑暗。
嬴鸦鸦只是脱水和筋疲力尽,并不很碍事,昏了半日之后她自己爬了起来,甩开苦求她躺下休息的军医跑出屋子,吓了正在焦头烂额的沉州众一跳。
“嬴长史,你无事了?”
再有事还能比阿姊有事吗?嬴鸦鸦咬着牙答,乌漆的眼睛里好像烧着一团火。
“沉州这副样子,阿姊还没醒,我能躺在那里吗?”
淡河的城防将近崩溃,城内人口少了将近一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秦蕊娘和其他院中女子的引导下,有不少孩子被保全下来。杜车前红着眼睛被人拽开,哽咽着冲秦蕊娘吼我阿母呢?你告诉我我阿母呢?
他的母亲死在了自家院子里,和杜泽最后死去的地点只有十几米。
杜雪仔还在床上,小人儿在天亮后一个人钻了出去找阿父阿母,被人找到时呆呆地不哭也不说话。嬴寒山没能看到被钉死在门前的杜泽,第一个看到他的是他女儿。
她发了几天高烧,烧退后留了一条命,但再也没开口说话。医生说可能是吓坏了脑子哪里,长长或许能好,也或许好不了了。
李烝被从柜子里发现,妇人们捂着他的眼睛,拉着他的手,不要他看院子里靠在一起的焦尸。
蒸饼娘子和丈夫紧紧牵着彼此的手拿身体抵住门,以至于在杀害他们之后,那些入侵者不得不把他们两个整个搬到一边去。
孩子们无处可去,大人们要么是悲伤得难以照顾活着的人,要么是忙碌得无暇安慰这些新的孤儿。他们聚集在街上那顶新搭建起来的小帐篷外。
因为没办法搬动花苞,又不能让大将军就这么连人带花大剌剌躺在街上,所以士兵们在这里搭了个帐篷。那朵白花在花朵合拢后也安静下来,不再抗拒谁的靠近。
帐篷外守着一个小兵,半大不大,嘴唇上刚刚生出一点毛茸茸的青茬,他红着眼睛驱赶所有靠近的人,但拗不过挨拳头也要抓着帐篷站在那里的孩子们。
看什么看,陆仁某想骂他们,看能把大将军看醒吗?
但他没有骂,要是能把大将军看醒,那就一起看吧。
这群小动物聚集在这里,一开始是沉默的,后来就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不知道是谁哭累了睡着,又被噩梦惊醒,哭声骤然拔高。
他哭起来,所有孩子就跟着他哭,李烝抓着帐篷的一角,像抓着谁的衣袖,他叫神仙姊,神仙姊你不要睡了,我阿耶阿娘没有了,你不能没有了。
陆仁某恶狠狠地把头歪向一边,他也想哭,他刚从涅叶烈被调回来就听说大将军重伤,大将军怎么会重伤呢?
他在的时候大将军一直好好的,一定是他们不好好守卫大将军,不尽心尽力……大将军怎么会受伤呢?怎么会睡在那朵白花里一直不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