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419)
如果大将军死了,该怎么办呢?
他狠狠地给了自己的脸一下,吓得周边几个小孩子止住了哭声。
“哭什么哭!大将军好好的!你们再哭小爷就把你们捆了串起来送回家里去!”陆仁某扭过头恶狠狠地警告。
“我们没有家了。”
陆仁某愣住,也用力抽了抽鼻子。
“我爷娘也没有了。”他说,“之前大将军带着我,就好像我爷我娘一样。大将军要是没了,我也什么都没有了。”
小亲兵坐下,挤在这一堆聚集起来的孩子们里,把脸深深地埋进手里。
“你们哭什么,你们有什么好哭的……你们没一次,我没两次……你们都不许哭,谁也不许哭……”
孩子们有哭泣的自由,但爱她的那些成人们没有。
第五煜并不是烧了淡河就作罢,踞崖关城坚墙高,不适合争夺,他就把目光放在了蒿城上。
还有一个理由是陈恪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屠城到一半就匆匆截止,是因为一个住在踞崖关附近的赵寨人发现了水军的踪迹。
他们可能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不知道这些敌船要去哪里,但在他们心里这里每一寸土地都属于那位保护了他们的女将,所以这个赵寨人跑向了长官的府邸。
蒿城是这些跟随沉州军迁移的流民们的聚集地,第五煜要教会他们闭嘴,安静,沉默地接受每一个长官。上层人的战斗是上层人的事情,他们只要不插手就可以活下去,一旦插手就必须被惩罚。
但他没想到,那些死也要团结在嬴寒山身侧的人远比他想象中更多。
蒿城抵御了两次进攻,如果没有援军,它可能撑不住第三次。
嬴鸦鸦收拾了行装,预备带兵前往蒿城。
“请让恪代长史去吧,”陈恪穿戴起还带着硝烟气的衣甲,拦住赢鸦鸦,“长史往踞崖关,恪往蒿城。两边如今俱无守将,恪身边兵士多相熟,好往蒿城作战。”
嬴鸦鸦不怎么抬头看他,她蹙着眉头好像在算什么,口中倒是清晰地答话了。
“我从未去过踞崖关,战时突然新任守官,于战事无益。”
“那请长史留驻淡河,恪将劝说刺史前往踞崖关,恪领兵去蒿城。”
“蒿城尚有城墙可守,淡河已无。如今没有阿姊,只能依靠裴刺史将兵驻守,把我留在这里,我能做什么呢?”嬴鸦鸦终于抬起头,她盯着陈恪的眼睛,终于长叹出声。
“请勿要再劝。”
话说到这份上,确实没什么好劝的了。但不劝嬴鸦鸦不代表不劝裴纪堂,他作为别驾和长史的上下级不太明显,有些事情难以置喙,但或许裴纪堂还有余地说一说。
他找到嬴鸦鸦时,她正在那顶小帐篷里。
白花包得像一枚茧,地上的藤蔓呼吸般轻轻颤动着,女孩跪在地上,把额头抵上花苞。嬴鸦鸦无声地闭着眼睛,好像倚靠在阿姊肩头小憩。
“阿姊,我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
鸦鸦,裴纪堂叫她,女孩没有直起身也没有看向他,她专心致志地沉浸在只有阿姊和自己的时间里,他站在她身后等她反应,但除了藤蔓翻动时轻微的窸窣,更无他物。
“鸦鸦,”裴纪堂只能说下去,“陈恪对我说了你要去蒿城的事情。”
“我想,你留在淡河等寒山会好些。蒿城之前接应寒山时我接手过,城防我有数。敌军主力在那里,很难分兵再攻淡河,你不用担心。”
嬴鸦鸦轻轻偏了一下头,把整个身体靠在花上,她还是不说话。
寂静让人有些难捱。其实不论是她还是裴纪堂都清楚,不让她去蒿城只是因为现在战火烧得最急的地方就是那里,谁去都无法保证全身而退。淡河内部出了内鬼,士兵刚刚经历大战疲态未缓,这不是一场容易打的战役,参战者是将要把自己的身躯投入火中。
“鸦鸦……”
“不要说了,多谢刺史劝我。”
嬴鸦鸦终于直起身,她跪坐着,却并不仰望裴纪堂:“但我的心意已经定下。”
“我的命是阿姊救的,我情愿给她。她的城要守,我就去守,她死在哪里,我就去殉。淡河是后方,要您坐镇,您不能去,踞崖关的守官不能变动,陈恪不能去,此刻我当去,我便必然要去。”
“我为阿姊做这一切,除了阿姊,谁也不能拦我。”
她的口吻平静,寒冷,好像那个黑翅膀鸟儿一样的女孩短暂地从她身上剥离了,嬴鸦鸦低头对裴纪堂行了一礼,起身走出帐篷。
在很久以前,在浮泉尚未取得时,裴纪堂曾经短暂地瞥见了这样的她,那是她在满头珠翠下目光冷淡,却下一秒瞥见他时变回了“嬴鸦鸦”。
而此刻,她距离他很远,很远,远得触手不及。
裴纪堂僵硬着后背,直到嬴鸦鸦走开才慢慢塌下来,他在那株巨大的花苞边坐下,无力地垂下头去。
冷感慢慢从他的后背升起,裴纪堂望着紧闭的花苞,苦味从咽喉升起,梗塞呼吸。
“寒山……你可否醒来?”
他从未有一刻感到如此无力,身边的常态随着嬴寒山的重伤而濒临破坏,他亦像是失去了半边手臂一样空茫。
那只白羽的鸿鹄鸟拍打着翅膀,撞击着他的胸腔。寒山怎能这样死去,若有人应该应劫,那不更应该是他而非寒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