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430)
嬴寒山被逗乐了,脱了外披隔着布递给他:“给。现在去找男子的新衣服也不太好找,你凑合一下我的。”
一束花藤伸出来,飞快地卷了一下她的手,没卷住衣服。外披普拉一声掉在地上,又被作贼心虚般拖回布下。
“寒山,稍等……可不可以不要看?”
“不看。”嬴寒山干脆地回答,把头歪到一边去,想了想又不对,“不是,咱俩有什么好避讳的,你都长我身上了?”
这句话像是突然踩到了他的尾巴,苌濯唰地一下就顶着白布飞上了天花板。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你下来!”
盖杂物的白布慢慢落下,蓝色的花藤靠近赢寒山的脚踝,柔软,温顺,像是匍匐着蹭过来,翻过身露出肚腹的猫或者犬。垂落的白布边缘伸出一双手,白皙而无血色,一对初绽的兰花般。
它掌心向上,像是想得到什么,又像是想把什么奉献给高处的人。
嬴寒山默默地看了他一会,俯下身,把手放进他的手里。
白布滑落下去。
她看到苌濯的脸,与记忆里一样无血色的嘴唇,与记忆里一样蓝色的眼睛。只不过一种怪异的歪斜打破了这张脸的平衡。
以伤疤为界限,左右两边的脸有些轻微的不对齐。这违和感一瞬打破眼前人身上人的特征,任谁看到都会惊叫起来。
嬴寒山当然没有叫。
她半跪下来,轻轻地托住他的脸颊。眉心,眼睫,鼻梁,每一寸皮肤都在她的手指下战栗,用来折断颈骨,割开咽喉的手此刻温和地描摹着他脸颊上的每一寸细节。
苌濯微微阖上眼睛,睫毛不住地抖动。狭长的裂隙就在她手下慢慢愈合,消退。
被打碎的因她而复原了,非人的因她而回到了人的范畴内,嬴寒山的手滑落到他的下颌。苌濯再一次睁开眼睛,那张脸上不再有违和,不再有伤疤,白昙如霜,月轮无瑕。
一切都存在一个界限,像是最好的玉石也会有斑点,最美丽的人也会有细小的五官瑕疵,这是阻挡在“完美”前的沟壑,让事物不会因为臻于至善而恐怖。
但苌濯的界限被消弭了。
他跪在地上,身上松松地披着嬴寒山递给他的外衣,仰面的样子虔诚得仿佛在注视一尊神像。可他才像是那尊神像本身,被藏匿在深山中,掩埋在黑色的泥土下的神,身周开满了湿润的白色兰花,泉水冲刷着那张因为美而令人惊悚的面孔,身下累累白骨显露出玉的质地。
没有人会相信他是常人,再疯癫再荒诞的话从这张口中说出都会有人相信,再荒唐的举动在他身上都像是巫仪。而现在这线条精巧的嘴唇轻轻抿着,这副身躯恭顺地匍匐着,唯有半睁的蓝色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嬴寒山。
她不擅长判断美丑,也很难被什么惊世的美貌打动,但就这么与苌濯对视着,嬴寒山也有一瞬窒息。
苌濯等了几秒,不安地低下头去,或许是嬴寒山的面无表情让他有了误会。
“……寒山,不喜欢我的样子了?”
他把手盖上脸颊:“……还是,有伤会好一些?”
“别!”嬴寒山不知道他是打算再变一道疤痕出来还是打算直接给自己生划一道,不管是什么她都得拉住这人发疯。赢寒山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双眼睛从指缝间露出来,莹莹的银火在苌濯的眼瞳里燃烧。
“我没不喜欢。”
“嗯。”
糊弄不过去,肯定糊弄不过去。那些还没有收起的蓝色藤蔓轻轻包围过来,拉住她的手肘,牵住她的衣摆,圈住她的腰。
苌濯还是跪着,仿佛跪神明,跪主人,跪君王,她身后却已经张开了簌簌的花蔓,每一根线条都热切地渴望拥抱。
“嗯……”嬴寒山慎重地忖度着词句,“好。”
“好,好,”她回答着那一天在她怀中消逝的花朵,回答着日夜沸腾在胸骨里的表白。
“我也爱你。”
花蔓长开,白色的花朵一瞬间铺满了整个房间,头顶簌簌落下玉一样的花瓣,天雨曼陀罗华。缠住她的藤蔓收紧,他驯顺地仰起头来,她拥抱住他的肩膀,吻下去。
风吹开窗户,打开通向庭院的门,翻卷着洁白的花瓣飞向天空。这里寂静无人,唯有杀人者和异神的旧蜕在拥吻。
藤蔓缓慢地盖过她的腰,她的肩膀,轻柔地缠上她的咽喉,没入她的发丝,直到把嬴寒山吞没入连缀的蓝色与白色之间。
第214章 獬豸有问
“阿姊。”嬴鸦鸦把嬴寒山的衣袖拉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
“什么?”
“你身上有种香气。”她缓慢地眨眼,把嬴寒山的袖子往她脸前递了递,“你能闻到吗?”
闻不到,嬴寒山想。现在她什么也闻不到,在白花的香气里泡了一天,她的鼻子已经快要坏掉了。
披着她的外衣在庭院里乱晃太怪,苌濯就一直窝在耳房里,好在傍晚前他能穿的衣衫终于来了。
应急准备就没太照顾他的穿衣习惯,送来的是一身色调很沉的玄青外衫。他本身不言不语,没什么生气地待在一边,又在黑天里穿着深色衣服,所以上上下下的人一时间居然没发现多了个他。
直到掌起灯火,他审完嬴鸦鸦卧病这几天积攒的事务从书房出来,所有人才惊觉这个人的存在。
仆役站下,门房起身,因为嬴寒山敲打而连加了几天班的过路文吏踉跄着栽到墙上,所有声音都在这轮被皂布所覆的月亮浮现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