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476)
这里在愈合,但愈合不成她记忆里的样子。
嬴寒山沿着街道慢慢地走,走过蒸饼娘子的家,门没有了,屋子里也没有人撑起篷布来。草在院子里长得很茂盛,其间长出野荠菜的花苞,一片灰绿色中星星点点的白。
蒸饼娘子在春天的时候很喜欢采这种野菜,略加一点香油拍成饼,一季之内只有一个月她卖这种饼,再往后一个月荠菜就老了。
今年淡河没有荠菜饼,明年也没有,以后也没有。
客栈倒是有人在,客栈掌柜在门口哼哧哼哧地搬马槽。嬴寒山走过去搭了一把手,老板用肩膀推着槽底头也不抬:“伙计!干什么呢!人死哪里去了!……多谢哈小哥,当心手……”
他抬起头,看到赢寒山的脸,差点一个趔趄坐在地上。她伸手拽住对方袖子,另一手搭住马槽,把他轴直。
“寒山先……嗐!将军!大将军!您怎么在这里?我来我来我来,当心手!”
“不要紧,”寒山动了动肩膀:“往哪放?”
马槽外面有一层熏黑的壳,里面倒是不太要紧,嬴寒山把它搬到位置,掌柜叉着腰,有些得意地看着它。
“还当用,”他说,“之前下了场雨,里面积了些雨水,伙计犯懒没收拾,没想到居然救命了。”他身后的客栈是这条街上最完整的建筑,已经修缮得差不多。掌柜不无骄傲地说那是他家盖房的木料好,火点不着,虫子不咬。
嬴寒山点点头,没说什么,掌柜的就讪讪地放下叉腰的手,估计也看出嬴寒山心情不太好。
“嗐,你看我,忙瞎眼了,没有点眼力。大将军进来喝茶吧?酒也有!堂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灰不见。”
嬴寒山摇头。“不了,”她说,“你家没事就挺好的,我还有别的事。”
街上人不算少,甚至能称得上热闹,毕竟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得往下过。许多官差小吏混在里面,身上的衣服灰扑扑的,叉着腰嗷嗷嗷嗷地指挥人来人往。嬴寒山看到一个支着拐杖的人站在那里,面前的地有点湿,好像是一碗汤水打翻在了那里。她一面拄着拐杖,一面弯腰去捡汤水里打碎的陶片。
“秦娘子?”嬴寒山叫了她一声。
秦蕊娘抬起头看到她。露出一个笑来:“大将军?”
“您无事了?”她拄着拐杖走过来,“我月余没见您。之前城上的兵跟我说您醒过来了,又匆匆走了。我想着您身上还有伤呢,这么赶路不打紧吗?听说您回来了我一直想去看……您好了些?”
“全好了,”嬴寒山伸开手臂给她看,“我伤好得快,不要紧。”
这么说着,她低头去看她的腿。
“没有事!”秦蕊娘赶快摆手,“之前我都不用这个,就是这几天换季了,淡河潮,骨头缝有些发酸,才拄着这个省省力。”
她想拉一拉嬴寒山伸出来的手,又想起自己手上还汤汤水水地捏着几片碎陶,只能抱歉地对嬴寒山笑笑。
“那是怎么了?”
“啊,我不小心,把汤碗打翻了。”她说,“收拾起来陶片子,不要伤了人。”
这话听起来没毛病,如果刚刚嬴寒山不是听人喊了一嗓子“杜小郎君!”的话,她就把秦娘子说的当真了。
“是杜车前吗?”嬴寒山问。
秦娘子笑了笑,又笑了笑,慢慢低头:“嗳。出事的时候我哄那孩子说他阿母逃了,他心里过不去。怪我,不怪他。”
秦娘子的话停了,她眨眼睛,再眨眼睛,有微微的,湿漉漉的红色从眼尾泛出来。“雪仔还是不说话。”她没头没尾地说,“您说,您说是不是她也是和车前一样闹脾气,不高兴,所以不说话。有一天她心结开了,不闹脾气了,也就说话了?”
嬴寒山拍着秦蕊娘的后背,轻轻地嗯。“是的,就是这样。”
那个拄着拐杖的妇人双手撑住杖头,趴在自己的手臂上摇头,再也不说话了。
杜车前不太好找,这小子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嬴寒山着这一带转悠了半天,没找到杜车前,找到了自己的小亲兵。
陆仁某穿着身半新半旧的布甲,坐在一堆木料旁边,头发湿漉漉汗津津的,像是刚刚搬过什么东西。李烝坐在他旁边,脸庞被晒得有点黑,陆仁某从怀里摸出一个饼来,撕开。撕出来的一大一小,他对着饼纠结了很久,终于痛苦地把大的那部分递给李烝。
李烝嗷嗷嗷地两口吞了,开始盯着他手里小的那个发呆。
“这个我的,”陆仁某嫌弃地说,“你吃这么多,以后打仗军粮都得带两份。”
“那我少吃点,”李馒头很乖地点头,“陆哥你跟神仙姊说下次带着我。”
“好吧,我考虑一下,”陆小孩开始慢条斯理地吃饼,“不过我跟你讲,当大将军的兵是很不容易的。我就是特别出色才成为大将军的亲兵,跟着大将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大将军还把我发去何将军那里学写字和打仗,你知道吧?”
“嗯嗯嗯。”
“你要是上战场也得机灵点,一则不能碍大将军的事,二则不能丢了脑袋,三则要眼观六路……哎呀!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