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500)
白羽箭在离弦的瞬间就消失不见,直到迫近那女人身前时才再度显露出形状,它嗤地穿过她身体,把她钉在地上。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嬴寒山走过去时她睁着眼睛看她,是和那个假扮成第五煜的淳于一样的目光。
她也是个“淳于”,应该是留下的暗桩里身份最高的一个。
安顿好受伤同伴的白鳞军士兵们跑过来,等着嬴寒山的处理意见。
“把她带走,”嬴寒山眼疾手快俯下身扼住了她的下颌,防止她咬舌,“给她嘴里塞块布,找医生处理伤口,这是个第五煜手下的死士,从她嘴里撬点情报出来。”
话虽如此,嬴寒山觉得这种人够呛能拷问出东西。
那个被扼住下颌的女人皱了皱眉,这张无表情的脸上出现这样细微的变化已属不易,嬴寒山意识到她可能是想说什么,稍微放松手指。
“淳于”倒了一口气,看向嬴寒山,她的声音很平稳。
“殿下要我留在这里,向您问好。”
两边的士兵把她拉起来,找了团布塞住她的嘴,她并不挣扎,脸上那微弱的表情也散去了。
嬴寒山看着这张已经没什么血色的脸,压抑住追问她“这是第五煜让你说的还是你自己代他说的”的冲动。
猎犬是不可能代主人说话的,这句话无疑来自第五煜。
第五煜就像是一个充满恶意的游戏主持人,把一切都编进计划里,当作剧本摊开在嬴寒山面前。
站在这已经不太有寒意的夜风里,嬴寒山突然被卷回之前那个被噩梦惊醒的春夜,卷回收到那一盒手指之前,卷回第一次出使第五争遇刺的那个晚上。
他一直在看着,一直在动手。
“淳于顾”从来都是个主战派,主战是一种倾向,但不意味着每一次选择都是开战。
可他不仅主战,还极力把淡河向冲突上推。对于那时的淡河来说,作战是极大的消耗,如果没有嬴寒山,几次战役就足够拖垮这座小城。
他从一开始就想要砸碎它,像一只水鸟砸碎蚌壳,吮吸里面的肉质。
他从不参与什么露面的活动,但每一次突发事件都有他的影子。
出使时的刺客是他安排的,目标就是杀死青簪夫人。
他明白母亲对他的二弟来说多么重要,只要她死,这头大兽就会发狂。
那一夜刺杀中招惹她和苌濯不过是一次试探,想知道她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刺杀裴纪堂的那个刺客也出自他的手笔,能让他死固然好,如果刺杀失败,动怒的裴纪堂杀死赵寨人也可以使淡河方失去民心。
这两次劫波都被避过,他也逐渐从攻转为守,开始悠游地与她周旋,说些撇清自己的话,暗地里还不忘记向蒿城的县令挑拨离间。
直到第五争死去,他才真正经营起自己的地盘,占据第五明的财产,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想要击碎淡河,吞噬它的残肢。
他想要把嬴与裴治下的这片土地完整吞下去,兵不血刃地占有臧沉两州。
所以在出征峋阳王期间这个人安静极了,装作一条瘸腿的狐狸蛰伏在淡河,直到峋阳王的王城陷落都没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峋阳王的王城陷落,他才发出声音。
他失算了一点,非常少但致命的一个变数,他没想到会有赵寨人看到他行军之后马不停蹄地去报信,没想到陈恪会立刻不管不顾地去救援淡河。就是这两个微小的变数让他没能杀完所有人,让嬴寒山有再次睁开眼睛的机会。
他一直在谋划,但她一直没有输,任何一次招架失败就可以毁掉这里的一切,但她居然扛下来了。
嬴寒山也说不好自己是怎么扛下来的,她救了一些人,做了一些事,仅此而已。
东边开始浮现出浅淡的白色,她在逐渐停下的夜风中闭上眼睛,把胸中的郁气吐向冉冉升起的白日。
这几天文官们加班加得厉害,裴纪堂眼下那圈青黑更重了一点。他那边不仅少了一个杜泽,少了一个淳于狐狸,还少了一个治中从事,陈恪固守踞崖关也没法来替他分忧。天可怜见的这几天他总躲着鸦鸦走,长史也帮不上他忙。
嬴寒山看着他,脑内总冒出一些类似于出师未捷身先死秋风吹落五丈原之类的句子。
不过好在文官们不会加班太久了,这一次作战的大大小小已经清点完毕。
那一夜的清理一共搜出二十几个暗桩,其中一人为第五煜手下“淳于”之一,掌管刑狱的官员费了老大的劲也没有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来,还一个不留神又被她咬断了舌头。
嬴寒山过去时她还没有死,甚至听到响动时还能睁开眼睛。被挂在刑架上的人已经看不出衣衫的颜色,原本抓握利刃的手指以古怪的形状弯曲着。
然而,即使如此,在被血迹沾满的乱发下,那双眼睛仍旧像是猎犬一样没什么太多的情绪。
“确实什么办法都用上了,”主讯问的军官恭敬地跟在嬴寒山身后,“也不能再上手段了,她吃不进去东西,就算生灌参汤下去,也就最多再撑一两日……也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养出来的,像个铁人似的。”
嬴寒山默然,她与那双瞳孔已经有点扩大的眼睛对视一阵,慢慢伸手上去盖住了它。
一声轻响,像是颈骨被折断的声音。当她松开手时,刑架上的女人就安静地垂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