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514)
将军!将军!我们可以卖他老婆口牙!
在突发性的沉默里,嬴鸦鸦默默地从屏风后探出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阿姊就亲自下去把他拎出去丢掉了。”
嬴鸦鸦单手托腮,用手里的白子轻轻敲着棋盘。棋盘山黑子守势,走了两个角定式,被白棋压在边角,一点中腹都没得。
裴纪堂垂着眼睛对右边角上纠缠在一起的对杀出神,直到嬴鸦鸦不再说话才如梦初醒一样抬起头,轻轻嗯了一声。
下雨的时候若是没有事,就很适合窝在房里睡一觉。要是不想睡觉,找一个友人来下棋对谈也很好。
这个友人像是怕狗的猫一样躲着你也无妨,只管抓过来就是。于是大鸦一展翅,刺史就坐在这里了。
“……”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照着裴纪堂,目光一触,他随即又别过头去。
“关于财政,没有人答得特别好,”嬴鸦鸦慢慢地说,“但是此前收上来的卷子里,有一个人提到这件事,答得很漂亮。”
“他说臧州本身地险田瘠,若是从田地入手,一时间难以开源,应当从别处着墨。”
她又停了一下,裴纪堂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在他的眉骨上一落一落,好像真是一只黑羽毛的鸟儿,轻轻啄着他的一缕头发。“喔……说得对。”裴纪堂短促地回,自从此前的不知道哪个时刻,他在鸦鸦面前就只会说这些破碎的句子。
“臧州多山地,多林木,峋阳王大兴土木所造宫殿庙宇,皆出于此,若是善加利用,可以由此获利。青城附近有白土矿脉,找到适合的匠人,可烧制瓷器,以臧州西商道为依托,售与北方,或可与天孤人通商。峋阳王豪富,多来自于臧州的矿脉,如下是各地矿脉简记……”
嬴鸦鸦不说了,她把掌心里的白子丢回棋子盒里,当啷。
“答得很好,但是这个考生没有名字,我问其他人,其他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作答。”
沉默,只有沉默,棋盘上的黑白双方剑拔弩张短兵相接,棋盘外的两人一声不吭。这简直不像是刺史和长史,反而像是哪位判官老爷……判官娘子和堂下的人犯了,嬴鸦鸦有些好气有些好笑地看着裴纪堂。
“为什么呀?”她说。
“我整理刺史你的文书都整理了几年啦?你的字我认不出来?你在做什么呀,装成考生递了一份卷子上去,又做贼似地不留名字,害我和阿姊欣喜了好一阵,险些就要把刺史抓去查隐田。”
裴纪堂笑了一下,笑得口不对心:“原本是想写一份给寒山,看看能不能做参考,谁知道遗失了,又被考场的不知谁捡去,一并交上去了。”
这话可信吗?裴纪堂自己说出来都情不自禁地捂了一下额头,他是在哪里写的这份试题,又是在哪里遗失的?怎么就这么凑巧偏偏被考场上的考官捡去了呢?
嬴鸦鸦不拆穿他,但也没顺着他的话把台阶下了,她反手盖上围棋盒的盖子,坐直了后背。
“刺史到底怎么了?”她问。
“刺史为一州之长,我为诸吏之首,我们不可能不见面的。你为何话也不愿意对我说,面也不愿见我?”
“……你是,怨怼我?”
他是有可能怨怼她的,第五煜在城楼上说出她是叶家女,他旋即就该明白在最初嬴鸦鸦给他的那些冷脸是什么意思,“不欠人情”说的又是什么。
她是十足骄傲的女孩,不能忍受被灭族仇人施予的分毫恩情,他是理顺了一切,所以感到不快吗?
“我没有!”这句话说出来得快极了,裴纪堂直起后背,眼睛也睁大了,他望着她,好像后面还有半截话没有说出口,又被咬断吞下去,“……我怎么有资格怨怼你。”
“那你就是怕我怨怼你。”嬴鸦鸦点点头。
“之前我刚刚被阿姊从追杀中救下,父兄新丧,几乎听不得裴这个姓氏,所以才会这么对你。现在想来,你与裴厚之根本没有什么干系,你不受这姓氏的便利,也就不该背上它内藏的罪责,那时如此待你,是我错了。”
“所以,能如常待我了吗?”
她一手撑住桌子,微微前倾身体,等着裴纪堂的回答。后者却匆匆站起身来,衣袖险些翻倒桌上的棋。
“鸦鸦,”他低声叫了一句她的名字,“我忽然想起还有事务……”
站下!
黑翅膀的小鸟儿很不高兴地抖起羽毛,嬴鸦鸦从坐处跳起来,一手抓上他的衣袖,裴纪堂猝不及防被拉住,险些失去平衡。
他踉跄两步坐回原位,嬴鸦鸦也因为来不及松手而倾向一侧。
裴纪堂扶住她,自己倒像是被她按在了地上一样。
“你说清楚。”她说,“天下那么多裴姓我恨不过来的,之前是我小孩子脾气迁怒,我确实对你没有恨,这件事我要说清楚,你若是对我有怨,这件事你也要对我讲明白。我叶家人坦坦荡荡,恩怨分明,不愿意与身边人打哑谜。”
“所以,到底为什么啊!”
裴纪堂抬起一只手挡住她的目光,想要从她紧抓着她肩膀的手下挣脱出来。嬴鸦鸦蹙着眉就是不放,有一声叹息从举起的那只手后传来。
“……我该如何说呢。”裴纪堂颓然垂下手,他抬眼,在那双贵重宝石般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的无所适从。